“您是个好哥哥。”安妮?海德露出羡慕的表情:
“您上次回加莱,也是为了参加你妹妹的婚礼吧?我听说,您还跟陛下、要了一些珠宝作为礼物?”
“是啊…”安德森露出几分唏嘘:“一眨眼,当初整天跟在我后面的鼻涕虫,也成了别人端庄贤惠的妻子了。”
“端庄贤惠的妻子?”安妮?海德露出几分惨笑:
“谁不是呢?本来无忧无虑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突然有一天,就成了别人的妻子;
再然后,每个人都会说,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可这份牺牲,又能换回什么呢?”
“咳咳…”见安妮?海德又陷入悲伤,安德森连忙咳嗽了一声:
“柜子里有喝的,您需要什么就拿,如果有人来敲门,除了我…都不要理会。”
“嗯…好。”安妮?海德点了点头。
安妮?海德自己不会穿裙子,肯定是不会到处跑的,这倒也让安德森省了心,他便拿起外衣跟帽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安德森走后,瞬间变得孤零零的安妮?海德,决定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可是…做什么才好?
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被安德森狠狠扔了出去的卷烟盒子。
她分明记得、凌晨的时候,安德森还从桌子上拿起它、准备抽烟来着?
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盒子,打开一开,里面确实还有不少卷烟。
难道是外衣上掉出来的?她再度站起身来,把卷烟盒子拿过来,与打火机放在一起;
这时,她又发现、桌子上还有一摊灰烬,应该是烧掉什么。
再想想,应该是凌晨的时候、来人给安德森送来的那个油纸包?
看安德森如此谨慎、阅后即焚的表现,这信里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可即便如此,安德森也没有丢下自己,反而把如此重要的事放到一边,先去给自己买吃的?
她站起身来,不远处的桌子边、有一个铜制的焚化盆,她便走了过去;
正想拿起焚化盆,就发现桌子上、还放着厚厚一叠稿子。
好奇心顿时涌起!
她蹑手蹑脚的拿起一份稿子,借着不算明亮的烛光,仔细朗读起来。
这是一个不知名作家写的通稿,瞎拼乱凑了几个小故事,试图用这些小故事来表达“忠君爱国”的理念;
然而,此人的笔力不足、逻辑也显得混乱,上一句跟下一句,有时候能跑偏一大截…
看到最后,她愕然发现,通稿的最下方,有一句花体字书写的评语:
不知所谓!
“噗嗤!”安妮?海德捂嘴偷笑,这花体字肯定是安德森写的。
就是不知道,他写下这句评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便把这篇稿子放下,又拿起另一篇稿子,这是一个略有些文采的诗人写的。
这是一首献给埃莉诺的情诗,把她形容成一个法国来的绝代佳人。
诗歌严格的采用了律令诗的结构,词汇数量、押韵读法都严丝合缝,可谓是琅琅上口。
然而,一味地追求律令,有些词汇就显得词不达意,又有些地方、显得矫揉造作。
从安妮?海德的角度看,这种诗歌,也就是宴会上图一乐的玩意儿,怎知安德森却留下另一句批语:
登刊。
这种货色,也配上《沙龙周刊》?连周刊的档次都给拉下一截!
还是说,就因为…这是献给埃莉诺的情诗,才被网开一面?安德森…就是在讨好埃莉诺?
不对。
埃莉诺不是安德森的情人么?别人给他的情人写情诗,他不但不生气,还给这种烂诗登刊的机会?
也许,这女人根本不是他的情人?
没错,肯定不是他的情人,谁会总是训斥自己的情人呢?
再说了,安德森这个批语也很公事公办,一点感情色彩也没有,兴许…就是他的工作?
嗯,她明白了。
这烂诗评价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称赞的是“法国来的美人”。
这就是安德森的工作,他得让更多人认可法兰西的一切,只有这样,阿方斯才会为沙龙晚会买单。
对,一定是这样!
看来,这个男人也不容易,明明自己才华横溢、可以写出比这首诗强十倍的东西,却还得容忍这种东西上《沙龙周刊》…
她把这份稿子也放回桌子上,却没有再拿别的稿子,而是拿起焚化盆,走回桌子前,将桌子上的灰烬扫入焚化盆中。
刚扫完,安妮?海德就傻眼了:她的手上全是黑不溜秋的灰烬!
洗手?没水。
擦手?往哪里擦?
她拼命的拍手,灰烬固然掉落,却又不慎把裙袖也弄脏了。
完了!
她额头冒出冷汗,又忍不住用手去擦,再然后…更完了…
当安德森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匆匆赶回房间,却发现安妮?海德正低头痛哭!
“别哭别哭…”安德森连忙走过来,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上来将她抱住:“我回来了,不要怕…”
“呜呜…”安妮?海德哭的更厉害了,还不停的摇头。
“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呢!”安德森伸手抱住她的脑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把自己搞成一只小花猫?
“…”安妮?海德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了?”安德森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脸。
安妮?海德举起手来:“我想…帮你收拾桌子…”
看看那乌漆麻黑的手,再看旁边的焚化盆,还有那张小花猫般的脸,安德森实在哭笑不得。
一个精通诗书、也算工于心计的美人儿,竟然会是这样的生活白痴?
裙子不会穿,收拾一张桌子,也能让自己蠢哭?
打了水回来,替安妮?海德把脸、手都洗干净,安德森又把自己买回来的甜品摆满小半张桌子:
“甜品店今天就做了这么多款式,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人去其他甜品店再买些过来。”
“不用了,这已经很多了,三天都吃不完。”
安妮?海德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一块蛋糕,正准备放进嘴里,又转头看向安德森:
“你也没吃东西吧?一起吃一点?”
“我一般不吃早餐的,有时候去拜访别人,总会被逼着吃点心。”
安德森连忙摆摆手:“你喜欢就多吃一些,不够我再给你买。”
安妮?海德低下头,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道:
“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吧?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手弄脏都会哭的人,该怎么照顾好自己?安德森实在是哭笑不得。
“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是看稿子,看看哪些可以放到下一期的《沙龙周刊》里面。”
安德森站起身来:“你要不要也看看?有些文章写的不错,还有一些有趣的作品,当然了,也有一些…”
“写得不知所谓?”安妮?海德捂嘴偷笑起来。
“呃…是的,不知所谓。”安德森转过身、朝书桌方向走去:“看来你都看过了?”
“没有没有…我就…就不小心、看了一份。”安妮?海德连忙摆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碰你的东西…”
幸亏这儿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他从来不会把重要的东西写在本子上、更不会放在别人能轻易找到的地方…
“没事,我这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安德森拿起一叠稿子,走回安妮?海德面前:
“这些你帮我看看,挑出你认为可以放到《沙龙周刊》的稿子。”
“您这是…请我当您的审稿人?”安妮?海德眨了眨眼睛。
“是的,不知道…我可有这份荣幸?”安德森笑了起来。
“看在甜品的份上,放那里吧。”安妮?海德朝桌子努努嘴,随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您就不怕…我提前透露了您的审稿进度?”
“…”安德森深深望了她一眼:“您打算透露给谁?您就不担心,她会反过来问您,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安妮?海德脸色顿时大红!
“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您吃东西吧。”安德森又给她倒了一杯加莱可可,这才转身回到书桌前。
拉开窗帘一角,让阳光正好照到书桌上,安德森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始办公。
房间安静得自带几分惬意。
安妮?海德小口小口的吃着甜品,时不时翻看起放在桌子上的手稿;
安德森则拿着鹅毛笔,刷刷的奋笔直书,时不时还会翻翻旁边的书本,不知道是不是在找灵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妮?海德早已填饱肚子,就连眼前的稿子,也都看完了。
她抬起头来,本想把稿子拿过去、交给安德森;可看到安德森认真工作的模样,她又坐了回去。
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这样观察过一个男性,或者说,从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安静的跟自己相处。
事实上,她的丈夫约克公爵,也是一个安静得有些孤僻的人,可他那种安静,是散发着淡淡孤独感的;
安妮?海德跟他相处的时候,要么自己主动找话题,要么坐不了多久,她就开始感到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