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牙市政厅出来，皮特便领着尼尔，登上了前往鹿特丹的驳船。
驳船行进了一段距离，眼看着海牙市政厅即将在视线里消失，皮特这才悠悠的开口：“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输的一点也不冤。”
“哦？”尼尔转过头来，一脸古怪的看向皮特。
“我猜，安特普先生是受阿方斯先生的指使，给大议长先生送信的吧？”皮特转过头来，看向尼尔。
“很抱歉，我这段时间在敦刻尔克。”尼尔耸耸肩回道，不承认，也不否认。
“波兰的事，确实是我安排的。”皮特重新转过头去，望着远处：
“但我去加莱之前，就想要缓解此事，把船还给阿方斯先生；那样一来，埃夫里森船长能有一份功劳，我也能有一份功劳。”
“看来，事情比您想象中的复杂？”尼尔转过头来，倒是很好奇，皮特为什么跟自己坦白。
“瑞典人穷疯了，那两条商船连同小麦，卖了8万瑞典圆，顶得上他们舰队三年的收入。”皮特摇摇头：“他们直接不认账了。”
“这…可就不好搞了…”尼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对他们来说，八万瑞典圆只是小钱，但对瑞典人来说，就是他们的命！
“阿方斯先生希望我能掌握钾碱的生意，考虑到这方面，我打算资助两位伯爵，让他们击败政治对手，垄断瑞典的钾碱产出；
到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能赚钾碱的钱，还能打开瑞典的市场，这丢掉的八万瑞典圆，想办法再赚回来。”皮特淡定回道。
“您可以问问阿方斯先生的意见。”尼尔耸耸肩回道。
“那您觉得…这个想法如何？”皮特转过头来。
“如果我是阿方斯先生，我会把贿赂这两个伯爵的钱，用来造几艘船，然后…”尼尔再度耸耸肩。
“把他们打一顿，打到他们服气为止？”皮特嘴角一抽。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尼尔无所谓道。
“那我再考虑考虑。”对于尼尔这番战争狂人的言论，皮特还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
阿方斯已经造出护卫舰，还即将造出战列舰；更别说，他们的武装商船，就能在非洲打出那样的战绩。
以他对阿方斯的了解，这位整天笑眯眯的法国大佬，分分钟就敢抄家伙把瑞典轰个稀巴烂；更别说，阿方斯表现出的、懒得搭理瑞典人的模样，这说明，他真不打算跟瑞典人谈。
再结合尼尔的言论，他可以肯定，阿方斯早就做好暴揍瑞典人一顿的准备了…
“您还打算，让家人去加莱么？”尼尔笑眯眯回道。
“当然，您没看出来么？”皮特望着河岸：“荷兰…不会平静了。”
“您真是有先见之明！”尼尔顿时笑了起来，有阿方斯在，荷兰人还想消停？
“我们只要拿捏住钾碱，英国人为了他们的羊毛生意，就必须向我们妥协；而英国人妥协，荷兰的捕鱼业也就必须妥协。”
皮特继续说道：“只是，您现在就把这一切说出来，如果大议长先生，直接去找英国人，与他们达成协议呢？”
“有时候，达成协议并不能改变什么。”尼尔笑了起来：
“您也看见了，大议长先生，其实什么也代表不了；我们有钾碱，安德里斯先生手里也有钾碱，但大议长先生手里没有。”
“而海盗也仅仅是海盗，与英王陛下，一样没有任何关系，对吧？”皮特笑了起来，都是一个强盗逻辑，谁也别指望谁说话算数…
“唉…真是一个糟糕的时代，再也没人讲究契约精神了。”尼尔唏嘘起来，仿佛他就是这个时代仅剩的好人…
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
“砰！”一个人影从高处落下，一头撞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脑浆、血液喷洒一地！
这是一个倒霉鬼，也是一个残忍的缩影！
三个月前，VOC的股票价格突破500荷盾，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它的增发股票，即便是600荷盾的发行价，也觉得能接受。
而今天，VOC股票跌破了400荷盾，这是十年来的最低价；可没有人觉得现在该买入，甚至巴不得有个好价钱，赶紧卖掉自己手里的股票！
这个从证券交易所钟楼跳下来的倒霉鬼，就是无数个倒霉鬼中最倒霉的一个。
他本来是一个成功的股票经纪人，年收入超过五千荷盾，身家丰厚、家庭美满；可人心总是贪婪的，为了进入更高的阶层，他铤而走险的买入更多的VOC股票。
然而，他三个月前以510荷盾\/股买入的股票，没有如他预料般突破600荷盾\/股，反而掉头跌破了400荷盾\/股。
所有人都知道，只靠自己的资金，是远远不足以赚大钱的；正因此，他跟其他人一样，借了银行的钱，借了保险公司的钱，最终，他输得一无所有。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每个路过的人，都露出同样的迷茫！
黑死病没能控制住，股票仍然在暴跌，而VOC的官司也越来越不利；更糟糕的是，据说VOC的总事务官，竟然要叛逃去法兰西？
“快报！快报！”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沿着街道大喊：“证券快报，安德里斯?比克先生决定买入VOC股票！”
“什么？”路人们纷纷围了过来！
“快来看啊！快来看啊！安德里斯?比克先生要买入VOC股票了！”
证券交易所门口的股民们，纷纷掏钱买报纸，可等他们翻开一看，却难言悲喜…
是的，安德里斯宣布买入VOC股票，可他宣布的是，他会以400荷盾\/股的价格，大量买入VOC的股票！
没错，今天股票跌破了400荷盾，可又有谁愿意，在这样的价格卖出手里的股票？要知道，它们三个月前还值500荷盾！
“太棒了！现在还能卖出吗？我马上去卖掉所有的股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什么，400荷盾\/股的价格，你竟然也想要卖掉？”
“是啊，现在卖了，不是亏大了？”
“对呀，没准再拿一段时间，会涨到450荷盾\/股呢！”
“别傻了，VOC的官司就快输了，他们这些有钱人，只是骗我们别卖！”那个扬言要卖出股票的路人顿时冷笑起来：
“我是知道的，在股票还是470荷盾\/股的时候，比克家族就把手里的股票都卖出去了！”
“天呐！这不会是真的吧？”
“好像是真的，我们也听说了，在官司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偷偷卖股票了…”
“那不得一个月了？”
“对，好像一个月了，该死！没准他早就把手里的股票都卖出去了！”
“卖股票！我们马上去卖股票！”
当一大群人蜂拥而上，要把自己持有的VOC股票都卖出时，这才知道，安德里斯只拿出20万荷盾的钱，来收购VOC股票…
比克家族府邸。
杰拉德匆匆忙忙的往府邸里走：“父亲，父亲，坏事了！咱们挂出的20万荷盾，才一会儿就全部成交了！”
“安特普呢？他没有出手？”安德里斯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正在花园裁剪一株郁金香。
“没听说，这该死的银行家，半天下来，没见着他拿出什么像样的单子。”杰拉德撇撇嘴道。
“今天不要再出手了，我们观望一下。”安德里斯皱了皱眉头：“现在是什么价格了？”
“我们的单子买完，就跌到395荷盾了。”杰拉德回道：“恐怕会跌到390荷盾。”
“马上就休市了，我已经约了银行的弗朗西斯科先生，他会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安德里斯想了想回道：“到时候听听他的意见。”
“弗朗西斯科先生？”杰拉德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是安特普先生的朋友？”
“这些银行家，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安德里斯摇摇头：“就是要探探他的口风，看看安特普什么时候出手。”
“那好吧，我应该怎么做？”杰拉德问道，可得把这双簧唱好了。
“你就…”安德里斯把儿子拉到近前来，小声的教他一会儿应该说什么…
正说着，门外就有个仆人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紧张的望着他们！
“什么事？”杰拉德瞟了这个仆人一眼，跟安德里斯做了解释：“我回来之前，让他在证券交易所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就过来汇报。”
“老爷，少爷，出大事了！”仆人这才匆匆忙忙回道：“证券交易所那边…”
“出什么大事？又有人跳楼了？”杰拉德眉头一皱。
“不是…是…”仆人紧张道：“有个人出了大买单，把所有低于400荷盾的股票，全都买走了！”
“什么？！！”安德里斯的眼睛瞪的老大：“是谁？”
“不…不知道…”仆人苦着脸回道。
“买了多少钱？”杰拉德飞快问道。
“也不知道，不过…很多…”仆人挠了挠头：“比我们买的要多得多！”
“那现在股票是多少钱？”安德里斯又问道。
“400荷盾。”仆人苦着脸回道。
“…”安德里斯脸色一黑：“该死的安特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