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清早、杰拉德就乘着马车出门了。
在路上,他也反复琢磨过、应该怎么跟约翰德维特摊牌,才显得自己很决绝、还能让约翰德维特向他让步呢?
大议长的选举刚刚过去,下一次选举就是十年后,约翰德维特就算现在不卖他们面子、杰拉德也拿他没辙;
VOC的大股东虽然是阿方斯,可公司的所有特权许可证,还得联省政府签发,因此…也没办法作为重要的筹码;
至于国民大会议的议员、又或者在国家税收上添堵,似乎也不是现在就能见效的?
海牙,市政厅。
杰拉德跟着秘书、一路来到约翰德维特的办公室,这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令人意外的客人:康斯坦丁!
“早上好…康…斯坦丁先生。”杰拉德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古怪!
康斯坦丁可是奥兰治家族的铁杆,他出现在约翰德维特的办公室里,这是什么意思?
议会派的其他大佬知道吗?约翰德维特不应该跟比克家族打个招呼吗?如果他们达成共识,保护的是谁的利益?
“正想明天请你过来海牙一趟呢,杰拉德,过来坐吧。”约翰德维特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正如杰拉德猜的那样,约翰德维特确实打算跟奥兰治派谈一谈,为了国家的利益、双方团结一致的对抗阿方斯。
要知道,图里普家族、海德尔家族跟弗朗西斯科全是奥兰治派的人,阿方斯打击他们,最受伤的就是奥兰治派;
而他这边,议会派却打算向阿方斯妥协,他们已经在VOC跟渔场这两件事上、被阿方斯敲打了两次,根本没有勇气继续跟阿方斯死扛…
但现在、杰拉德突然来海牙,哪怕用脚趾头去想,他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破坏他跟奥兰治派的统一阵线?
“听说姑父前天召开了跟丹麦有关的会议?”杰拉德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样?大家拿出一个章程来了么?”
“我们充分交换了意见。”约翰德维特上来就打了官腔:
“我们依旧认为、我们可以保住荷盾的流通地位、也应当争取荷盾的流通地位;
我们也分析过了,只要我们能团结一致,我们依旧有足够的筹码、争取更多话语权!”
“是么…”杰拉德的表情很是平淡,转头看向康斯坦丁:“您也认可吗?”
只看杰拉德这副表情,康斯坦丁就知道、他完全不认可约翰德维特的话;
事实上,康斯坦丁也不认可,只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直白的否认。
他今天愿意来这里、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还得脚踏两条船,一边跟阿方斯虚与委蛇、一边跟约翰德维特联手抵御阿方斯!
跟阿方斯维持表面友谊,他们才能继续端着共济会荷兰分会的饭碗;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维持与议会派分庭抗礼的地位;
可跟约翰德维特联手抵御阿方斯,却是为了国家着想,为了将来的威廉三世着想!
他们也知道,继续任由阿方斯侵吞荷兰人的利益、抢夺他们的财路,就算有一天、威廉三世成为新的荷兰执政,也只能给阿方斯当狗;
而他们忍辱负重、苦苦等候、苦苦经营,一心一意帮威廉三世得到执政之位,显然也不是、为了让他给阿方斯当狗…
正因此,哪怕他们再想挣钱、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阿方斯给荷兰套上狗链子、牵在手里、关进笼里…
“如果不认可,我不会来这儿。”康斯坦丁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我们应该保护人民的利益、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连康斯坦丁先生都认可,你难道不认可吗?”约翰德维特反问道。
“我听说过,您提出的、保住荷盾流通地位的办法,就是把丹麦克朗踢出局。”
杰拉德似笑非笑:“我假设,您成功了,阿方斯先生同意把丹麦克朗踢出局;
再然后,您觉得…会有什么什么事情发生?是好事、还是坏事?”
“…”约翰德维特皱了皱眉头:“也许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坚持认为,这对我们依旧是有利的!”
杰拉德还能说什么?说丹麦都要改姓德?莫勒了?说丹麦克朗都要消失了?
不行,他不能说;他还要严格保守这份秘密,决不能让约翰德维特摸到一点蛛丝马迹…
“直接把丹麦人踢出局、在他们的国家进行进出口贸易,却不用他们的货币…”
倒是康斯坦丁露出古怪的神情:“确实是祸福难料;丹麦王室如果赚不到铸币税,他们也许会要求更高的通行税…”
“我们当然也有办法。”约翰德维特再度开口:“尼尔先生同意、让我们也参与分享丹麦海峡的通行权,但我们需要支付一定的承包租金。”
“我记得,安德普先生说过,丹麦海峡是阿方斯先生跟丹麦五五分。”
杰拉德瞟了约翰德维特一眼:“如果我们也参与进去,我们能分多少?1\/3?还是1\/4?”
“…”约翰德维特脸色一尬:“1\/4…不过!我们可以跟丹麦也争取一部分,我觉得,拿到1\/3,甚至是1\/2,都是有希望的。”
永远不会有!
杰拉德忍得很辛苦,他多想直接摊牌:告诉约翰德维特、整个丹麦都是阿方斯的了,约翰德维特不可能从丹麦再弄到好处!
杰拉德那憋成酱紫色的表情,倒是让约翰德维特脸色一红:他还以为,杰拉德是看不起他、觉得他说服不了丹麦人…
“那就是说,我们…必须接受承兑券?”康斯坦丁皱起眉头:“我们从半个世界运回金银,却要拿来跟阿方斯先生换承兑券?”
“我们当然不想接受承兑券,所以…我们才要求、用荷盾替代丹麦克朗。”
约翰德维特摇摇头,还特意瞟了杰拉德一眼:“我想,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能用荷盾,就绝不用承兑券。”
“不,我不这么看待。”康斯坦丁摇了摇头:“这意味着…我们的荷盾,在为承兑券做担保。”
“哦?您为什么会这么想?事实上、应该是我们把它挤出市场吧?”约翰德维特皱着眉头。
“您瞧,阿方斯先生规定,丹麦的所有进出口贸易,都必须走他们的交易所。”
康斯坦丁慢吞吞回道:“这意味着、他可以对一切商品定价、以承兑券的名义;
再然后,我们的商人、应该用哪种货币来支付货款?荷盾?还是承兑券?”
约翰德维特一愣,随即、表情逐渐凝固:
阿方斯把控了交易所,所有商品就必须先卖给阿方斯的交易所,这就使得、阿方斯掌握了交易所的定价权。
他买入的时候,以承兑券的价格定价,给商人支付承兑券或者荷盾;而卖出的时候,他还是以承兑券定价,商人又该付承兑券、还是付荷盾?
如果支付方都是支付荷盾,那么…阿方斯每付出一生丁承兑券,就相当于从荷兰人手里赚钱;
如果支付方付承兑券,那么…他又是哪来的承兑券?不还是得用荷盾去兑换?
再说了,卖出的价格、一定比买入的价格低得多,阿方斯是一定能赚到差价的,他们付的荷盾越多,其实就是给阿方斯当运输大队长…
猛的,约翰德维特发现了新的问题:他一直考虑出口问题,却没想过、还有一个进口问题!
荷兰的商品、从荷兰运输到丹麦去、同样要送到交易所进行交易;问题是…阿方斯依旧会用承兑券付钱!
荷兰商人当然可以拒绝,也可以拿去安德普的银行兑换,但是…阿方斯有权利选择、不跟荷兰商人采购商品!
现在加莱的商品、正在全方位替代荷兰,如果阿方斯用承兑券、为加莱的商品开路,把荷兰商品挤出市场…
后果不堪设想!
荷兰商人接受承兑券、那他们收到的承兑券,也必须作为钱使用;因此…他们也会自发的保护承兑券的汇率;
相反,如果荷兰商人不接受承兑券,他们就被迫降低自己的利润,又或者…主动退出丹麦、甚至整个北方市场!
而这…有且只有一个突破口:银行!
阿方斯的货款,都是通过银行结算的,如果银行收到承兑券后,自动给荷兰商人兑换成荷盾,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问题是…这个银行,又在安德普手里,而他、又是阿方斯的人!
“德维特先生?”康斯坦丁望向约翰德维特,眉头也跟着皱起!
“我们确实不应该…用荷盾来给承兑券做担保,如果可以…我们应该用阿姆斯特丹银行,参与对北方的货款汇算。”
约翰德维特深深的望了杰拉德一眼:“正好你也在,我想…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如何让阿姆斯特丹银行,跟阿方斯先生达成合作。”
“比如呢?”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头。
“安德普先生把北方的汇算生意转让、或是直接跟阿姆斯特丹银行合作。”
约翰德维特眯起眼睛:“我们的商人,统一从银行付出承兑券、收入荷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