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锚定物?
如果在阿方斯开口之前,柯尔贝尔想都不想就会说:金银!
可阿方斯自己说了:他为承兑券选的锚定物,是小麦!
再往前,他还跟阿方斯讨论过储备财富,当时阿方斯也说过,金银不是财富,能保值甚至是增值的东西才是财富…
正因此,他反而开始迷茫:是应该选金银、选小麦、还是选其他锚定物?
“能说一说,您为什么选择小麦作为锚定物么?”想了想,柯尔贝尔提出疑问。
在绝大多数人的理解中,虽然金银的价格波动得厉害,可小麦价格的波动,更加厉害…
受天气影响,农业十年里,就是三年旱、三年平跟四年丰收;如果连续两年大旱,谷价就会大幅度提高;连续两年丰收,又会大幅度下跌。
此外,小麦的价格在全世界都是波动的,而法国又是严重缺乏谷物的国家,如果绑定小麦、法国恐怕还是被割韭菜的那一个…
“小麦作为一种刚需品,它永远不愁卖,就算有剩余,也会被有钱人买下、储备起来;
问题是,我们从来都不是剩一点、或者剩很多,而是一直不够吃,只能从国外买。”
阿方斯带着几分唏嘘:“我们不缺土地,接下来的一条鞭法,也会鼓励更多农民去种地;
然而,种地的农民会种小麦吗?还是情愿用这些土地来种葡萄、种其他经济作物呢?”
“呃…”柯尔贝尔一脸尴尬:“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种小麦的田地多了,小麦价格就会下跌,农民就会改种葡萄或者其他作物…”
“所以,我们要考虑的,是让农民觉得,种地肯定不吃亏。”阿方斯望着柯尔贝尔:“无论种出多少小麦,都可以卖出钱。”
“所以…您就选择小麦作为锚定物?”柯尔贝尔皱了皱眉头:“但是…它的价格,怎么可能是一成不变的?”
“这就需要考虑关联汇率了。”阿方斯回道:“我们是每个月、以大宗商品交易的小麦价格均价为基础,以此公布其对几种主要货币的对应汇率;
这么一来,承兑券对应的小麦价格始终没有变化,它在国内的价值就会坚挺;而国际上的价格波动,则由国际汇率来进行抵消。”
听到这里,柯尔贝尔也基本明白,阿方斯为什么这么做。
汇率这种东西,它其实是国家与国家的贸易之中、才会出现的东西;如果是国内的贸易,它需要担心的、则是通货膨胀。
只要阿方斯不在法兰西无限制的发行承兑券,只对应小麦的数量、投放或回收货币,那么…国人是感受不到承兑券的升值跟贬值的;
接下来,当法国的小麦的供应量下降时,还没来得及涨价、承兑券的数量就会被回收、从而收紧了银根;
这时,承兑券对其他货币的价值,其实也是上升的;那么,一旦法国的小麦涨价,承兑券跟着升值,就会通过外溢的汇率差,收割各国;
比如说,一月份,采购1拉斯特小麦,需要支付120荷盾,而二月份,需要支付130荷盾;
那如果,一月份的时候,1荷盾可以换125生丁承兑券,可二月份时,1荷盾却只能换115生丁?
折算成生丁承兑券,那就是1月份采购1拉斯特小麦,需要支付15000生丁,而2月份时,则需要支付14950生丁,反而还省了50生丁;
那么…小麦到底涨价了没有?
通过对银根的操作,阿方斯可以把小麦的涨价转移到国外,由其他国家共同承担价格压力,也由此保住了承兑券的价值;
但…这有两个重要前提:一是阿方斯有足够的力量去调控汇率,一是阿方斯有足够的小麦货源、来降低调控汇率的难度…
“您只是一个公司,一个人,用小麦作为锚定物倒也没什么,可我们是一个国家…”
柯尔贝尔蹙着眉头:“您觉得,假如国家真的要推出这种新货币,可以用小麦作锚定物?”
“这种新货币是金银铜铸造的,它的价值会跟其金属价值挂钩、也受铸币税影响。”
阿方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把小麦跟金银的比值直接挂钩,这存在很多困难;但如果…跟面包挂钩呢?”
“面包?!!”柯尔贝尔顿时瞪大眼睛!
面包!
当前的大部分国家,早就用过各种手段、来控制国内面包的价格,甚至是设定法律、规定面包的价格跟克数;
但这种办法只能用在平常状态,如果谷物、燃料短缺或者战乱导致面包成本大幅上涨时,面包工坊会以停工来抗议这些法律;
也由此,一直存在金银锚定面包的境况,可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这种强制锚定如同虚设…
“不错,面包。”阿方斯点了点头:“国家早就有相关规定,多重的面包卖多少钱。”
“但我们的小麦…嗯?”柯尔贝尔一愣:“面包用的小麦价格,会得到您的调控?”
“我们会调控小麦价格,还可以凭借加莱的强大加工能力,提供价格尽可能低的小麦粉,我们甚至可以提供足够便宜的燃料煤。”
阿方斯点了点头:“面包工坊可以向我们同时采购小麦粉跟燃料煤,而运费、加工费,都是可以控制的…”
这正是阿方斯的完美计划!
他先用承兑券大量采购小麦,再采用大规模的风车磨坊连续不断的加工小麦粉,甚至可以掺入土豆粉来降低成本;
而燃料煤、则可以从英国整船整船运入,简单的压制成蜂窝煤,不但可以赚煤钱,没准还能赚一手卖锅炉的钱…
更别说,小麦、燃料只是原材料成本,运输成本、加工成本甚至是工坊的租金成本,都会算在面包里面,这中间存在着极大的弹性!
此外,如果国家的新货币、锚定了面包价格,那不就变相的锚定了加莱的商品、锚定了小麦的价格,又因此…支撑了承兑券的价值?
而阿方斯的这个建议,也让柯尔贝尔动了心!
现在市面上,小麦的价格是2-3磅\/苏,而面包却要卖到1磅\/苏;像巴黎,现在要1磅2个苏甚至是3个苏,非要买1个苏的,就给你掺锯木屑…
这个巨大的差价,就给了他们锚定面包的弹性空间,如果小麦开始涨价,他们就想办法抑制燃料或者其他成本,尽可能控制面包的价格;
如果各种成本都上升,那就修改规则,把面包的磅数下降,又或者给面包掺点大麦、黑麦或者锯木屑,让市民还能勉强吃饱!
只要新货币的法定价值、可以购买一磅面包,那么…即便它的实际价值不如正在流通的铜苏,它也会被市场接受?
如此一来,国家就可以用更低的成本、发行更多的新货币,狠狠收割一笔铸币税?
越想越觉得划算的柯尔贝尔,忙不迭的看向阿方斯:“承兑券锚定的小麦价格是多少?”
“1\/3磅小麦等价于1生丁。”阿方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月的大宗交易的均价,我们虽然公布每天的数目,却不会直接调整汇率。”
“如果…以最低的成本计算,加莱烤制一磅面包需要多少成本?”柯尔贝尔问道。
“这么算吧,一个家庭式的小面包工坊,一天可以烤出200个面包,用掉110磅面粉、5磅油脂跟1磅调味品;
再算上燃料、照明、人工、店租等等成本,大概需要支出115个苏的费用;如果再算上必要的税收支出,还要加上8-10个苏。”
阿方斯回道:“当然了,200个面包,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卖出180-190个,那些不太好看、烧焦的面包只能自己吃掉;
也就是说,它的利润空间只有57-65个苏,如果再算上赊账、贷款的利息等,真正的净利润,大概是15%。”
“…”柯尔贝尔嘴角一抽:“您为什么这么清楚?看起来…这不像是您会关注的事情?”
“事实上,这个数据是去年4月份的时候,我刚刚抵达加莱时、特意统计的数据。”
阿方斯双手一摊:“我自认为,我为加莱人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让他们依旧能吃到、如此便宜的面包。”
“…”
无语之余,柯尔贝尔也知道,阿方斯的成功并非是偶然事件;他在做一件事之前,就认真考察过市场,并认真分析过它的回报率。
从资本的角度看,仅仅是从商业银行贷款的利息,就需要12-15%;而卖面包,竟然也只有15%的利润空间,难怪阿方斯毫不犹豫的放弃…
不过…按阿方斯提供的数据来看,一磅面包的成本,其实也就3生丁多一点,无论如何、都可以把成本控制在1个苏以内;
问题是…人工成本、场地租金、这才是巴黎物价昂贵的原因啊!
“我假设…我们从加莱采购这些小麦粉、燃料甚至是油脂、调味品,成本确实会降低。“
柯尔贝尔咳嗽了一声:“但大城市的租金、工钱高,它的面包比小城市贵,似乎也合理吧?我们又如何解决这个差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