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说得更清楚些么？”戈尔多芬连忙问道。
“我们先说法国，土地不那么肥沃的中小贵族与土地特别肥沃的教会。”
阿方斯笑道：“当一条鞭法向那些贫瘠的地区推行，小贵族只能被迫卖出最贫瘠的土地，降低自己的成本；
而当土地向肥沃的地区推行，教会也只能被迫卖出肥沃的土地，来降低自己的税收比例。”
“卖出贫瘠的土地，我可以理解；但卖出肥沃的土地，为什么？”科尔贝尔问道。
“因为教会的土地最没有效率。”阿方斯回道：“他们总是鼓励民众虔诚的祈祷，坚信食物是上帝的赏赐；
结果呢？他们最肥沃的土地，产出还不如普通的土地；当一条鞭法对他们的土地征税，教会能怎么办？”
这一点，倒是科尔贝尔没想到的。
教会的耕种作业效率很低，全靠土地肥沃来维持产量，如果按照土地等级征税，他们用最肥沃的土地、承担最沉重的税收、却没有足够的产出…
结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人民被残酷剥削，干脆不再耕种教会的土地；要么人民突然产生怀疑，这谷物…真的是上帝赏赐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对教会极大的冲击，为了能继续摆烂，教会就只能卖出肥沃的土地，安心抽他们的十一税即可。
“贵族卖出贫瘠的土地，教会正好卖出肥沃的土地；这样一来，贵族就可以用卖贫瘠土地的钱来买肥沃的土地。”
阿方斯嘿嘿一笑：“贵族有利可图，人民也能拥有自己的土地；等土地产出更多了，教会收的十一税也会更多，不是很好吗？”
“理论上…是这样。”科尔贝尔点点头：“仅仅是理论上。”
“就足以说服教会了，教会卖出肥沃的土地，那些贵族会傻到…继续守着那些贫瘠的土地、跟国家做对吗？”阿方斯反问道。
“…”
“那…英国呢？”戈尔多芬连忙问道。
“英国与法兰西不同，手中有大量贫瘠土地的，恰恰是大商人、大贵族、教会，因为在英国，土地种地不如牧羊。”
阿方斯笑道：“可是…贫瘠的土地，征收税收的比例就低啊，税收低了，租赁土地的农民，自然也会更多；
只需要协调一个合适的比例，让更多的人愿意租赁土地牧羊而不是种地；对于大商人、大地主跟教会来说，不就是好事？”
“呃…”戈尔多芬一愣：“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议会可以告诉大商人、大地主、教会，推行一条鞭法对他们是划算的，因为他们承担了更低的税率；
也可以告诉人民，推行一条鞭法对他们是划算的，因为大商人、大地主跟教会，他们持有的大量土地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税收。”
阿方斯接着说道：“国王的土地也要征税，把压力推给那些不赞同征税的人，让他们承受人民的抨击。”
“我…我能记下来吗？”戈尔多芬忍不住问道：“能不能给我拿纸笔？”
“当然。”阿方斯朝远处的仆人招了招手，示意仆人给戈尔多芬拿来纸笔。
等仆人把纸笔拿过来，戈尔多芬便飞快的记录起来：
大土地主承担低税率、高税额，小土地主承担高税率、低税额；鼓动更多的人接受一条鞭法，让人民去抨击不接受一条鞭法的人…
等戈尔多芬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他才又忍不住问道：“子爵大人，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推行一条鞭法后，收取的税收低于现行税收呢？”
“这是正常现象。”阿方斯开口道：“在推行的初期，都会出现税收不增反降的情况，主要是土地瞒报、虚报问题过于严重。”
“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不断的检地，检查一次就可以扩大一次税基，并把国王、把政府的影响力深入到最偏僻的土壤。”
阿方斯笑道：“久而久之，整个国家的土地都纳入国家的管理范围，税收的数目、自然会大大提高。”
“这…恐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戈尔多芬又小声嘀咕道。
“包税商是个好东西，给他们安排任务，让他们去检地，检地数量最多的，就能拿到包税权，由包税商去收税；
也许他们会隐瞒数量，但你们也不是傻瓜，瞒报太严重的，就让国家税吏去检地，对包税商予以罚款，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罚款。”
阿方斯耸耸肩道：“一个好的财政大臣，一定会尽可能多的拔鹅毛、还要让鹅尽可能少叫唤；是这句吗？伯爵大人？”
“我衷心的感谢您，把我划入“好的财政大臣”这一类。”科尔贝尔撇撇嘴…
下午，戈尔多芬跟着阿方斯他们来到格拉沃利讷。
此时的田地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工地，农民就像蚂蚁一般，来来回回的在田地里劳作着：
他们挖出一窝一窝的花生，扎成捆装进箩筐，再用小独轮车推着、把一筐筐花生推到山坡下边的排水渠前；
而排水渠前，则有另一批农民在摘花生，他们把一捆一捆花生连壳摘下，丢进排水渠中；
水渠中早就装了半渠的水，先清洗花生上面的泥土，再用筛筐把洗干净的花生网上来；
而这些洗干净的花生，则被整车整车装走、拉到预留的晾晒场去晾晒。
这样的流水线作业，使得收获效率极高、花生的损耗也小了很多，也算是…给所有人都涨了一番见识！
“阿方斯！”远处出现戴伦的身影，他朝这边招了招手，这才一步一步走过来。
“嘶…”费尔西倒抽一口凉气：跟在戴伦身边、那个晒得黝黑黝黑的小年轻，是小威廉？
很快，戴伦他们就走过来了，这一看，还真是小威廉！这可把费尔西吓了一跳：“我说…威廉，你怎么晒成这个样子？”
“还好吧…大概天气有些热…”小威廉尴尬回道，一开始他是没发觉的，可一天比一天黑，当自己感觉到晒黑时，已经是这样了…
“上帝啊！这样会吓坏可怜的小茹娜的…”费尔西摇了摇头：“看来回巴黎后，你得试着涂一些铅粉，美白一下。”
“他还跟我说，金银不是财富，土地才是。”科尔贝尔在旁边吹胡子瞪眼：“他在巴黎拿多少薪水？晒成这个样子，又赚了多少钱？”
“安德森先生…好像也这么说…”谁知，戈尔多芬小声嘀咕了一句。
“安德森？”科尔贝尔立刻转头看向阿方斯：“是您这么说的吧？阿方斯先生？”
“没错，我认为，对于法兰西来说，土地才是财富。”阿方斯淡定回道，往不远处一指：“小塞涅莱跟汀娜有过一个愉快的讨论。”
“嗯？”远处正在斗嘴的两个人，齐刷刷的朝这边望了过来！
“汀娜说，强取胜于苦耕，打劫财富、远胜于耕作土地。”阿方斯再度开口：
“小塞涅莱则说，如果流落荒岛、又或者在资源匮乏的地方，不种地、就没有未来。”
“法兰西可算不上资源匮乏。”科尔贝尔撇撇嘴道：“资源丰富的法兰西，就应该以金银为财富，平日里储蓄起来、关键时刻再使用。”
“金银是衡量财富的等价物，并非财富。”阿方斯摇了摇头：“我们打个比方，钾碱。”
“能…再给我些纸跟笔么？”戈尔多芬立刻举起手来：“我觉得，接下来您要说的东西，我应该记下来、好好学习！”
“我刚好带了。”这时，小威廉好心的借出本子跟一根炭笔。
“一年前，一磅钾碱的价格，www.youxs.org\/磅，现在，则是7英镑\/磅。”阿方斯看向科尔贝尔：
“假如我们在一年前，拥有一磅钾碱，把它卖掉，www.youxs.org；
现在，我们需要一磅钾碱，您需要花多少钱买回钾碱？”
“7英镑！”戈尔多芬抢着开口。
“告诉我，伯爵大人，您储备的是金银，还是财富？”阿方斯看向科尔贝尔。
“…”科尔贝尔张了张嘴巴，嘟囔起来：“价格涨涨跌跌…也许明年又跌下去了…”
“一百年前，富可敌国的富格尔家族拥有超过五百万盾的财富，在当时，他们可以买下1\/10的神圣罗马帝国；
今天，神圣罗马帝国远比一百年前弱小，现在拿出五百万盾的金银，还能买下多大的土地？”阿方斯再度开口：
“真正的财富会随着时间不断的积累价值，而虚假的财富，比如金银，会随着开采数量越来越多、不断的被削弱价值。”
“战争来临的时候，金银远比土地受欢迎！”科尔贝尔再度开口。
“三十年前，一个士兵的月薪是8利弗尔，一亩地也差不多这个价格；现在，一个士兵的月薪是12利弗尔，一亩地呢？20利弗尔。”
阿方斯摇了摇头：“回到三十年前，假如您有80万利弗尔，您把它存在金库，那么，www.youxs.org；
如果在当时，您买成土地，哪怕现在8折卖出，www.youxs.org；您现在，还认为金银是财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