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必然牢底坐穿。
阿方斯就只能再编个故事。
“早些时候,我在戴伦叔叔府邸,伯爵大人就私底下跟我说,法兰西现在很缺钱,每年仅仅是付国债利息,就吃掉了国家收入的八成;
我这一听,不行啊!那不是要不了多久,国家收入连国债利息都还不起了?
还不起利息也就罢了,万一财政扛不住,像西班牙那样,直接赖账了,那怎么办?”阿方斯有模有样的编着故事。
“赖就赖呗,又不赖你的钱…嗯?”安妮玛丽突然脸色一变:“你买国债了?”
“没有,我担心你买了。”阿方斯双手一摊。
“我买那玩意儿干嘛?我还不知道路易?空口白牙就能借到手的钱,他会当一回事?”
安妮玛丽撇撇嘴道:“哪天他还不起了,谁都别想从他手里要到钱。”
还别说,安妮玛丽是真懂路易十四。
在未来,这位欧洲历史上执政最久的国王,从继位时毫无负债、到死时给他曾孙子留下高达29亿利弗尔国债!
试想,他真有想过…借到手的钱需要还?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国家会在战争中屡屡吃亏,最终到了不得不还债的地步…
“你这样想,我也这样想,所以,事情就更糟糕了。”阿方斯回道:“我们的孩子,他将来一出生就是亲王了,他该干点什么?”
“吃喝玩乐?”安妮玛丽眨了眨眼睛回道。
“这是生来就享有的,我是说,他应该追求点什么?”阿方斯双手一摊:“一份事业,或者一份权力。”
“当然是权力!”安妮玛丽毫不犹豫回道。
“这就对了!权力!”阿方斯回道:“如果国家变成一个欠债不还的烂摊子,孩子抢到手的,不也是个烂摊子?”
“那咱们管不了那么多,路易自己都不心疼,咱们心疼什么?”安妮玛丽撇撇嘴回道。
“如果咱们顾不上,那肯定就不管了;但咱们顾得上,我当然得帮衬一把,多积累一些友谊,多为孩子积累些人脉…”阿方斯连忙道:
“所以,我建议伯爵大人做点什么,不能让国家的财政变得更加糟糕。”
“所以,是你!是你给他出主意,推出这个一条鞭法?!!”安妮玛丽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问道。
“不不不!我提出的是另一个办法。”阿方斯摇摇头回道:“我建议他压缩国债利率。”
“压缩国债利率?怎么说?”安妮玛丽眉头一皱。
“就是推出新的、利率更低的债券,募集资金把利率更高的债券还了,从而降低还贷压力。”阿方斯回道。
“就是说,能拖几年是几年咯?”安妮玛丽点点头:“这不挺好?那他为什么要推出这个一条鞭法?故意挑事?”
“你也知道,我出的主意,就是拖几年。”阿方斯回道:
“但伯爵大人心比较大,他打算把债务给还了,这不?才想出个一条鞭法,多收税,用来偿还国债。”
“狗屁偿还国债。”安妮玛丽撇撇嘴:“他就算还了,路易也会借回来;那些银行家,肯定会劝说路易买这买那,要不就打这打那。”
“这咱们不管,重要的是,伯爵大人欠了咱们的人情。”阿方斯回道。
“怎么不管?我的钱!我的钱!”安妮玛丽气的跳脚:“我的税卡没了,如果佃户不交租,我还得替他们交税!”
“不是说了嘛?咱们赶紧给陛下写信,把功劳抢了,让陛下给你一笔丰厚的年金!”
阿方斯连忙安慰道:“田地、税卡的收入,那有多有少,可不像这年金,那是旱涝保收的!”
“路易小气得很,肯定不会给我多少年金。”安妮玛丽撇撇嘴:“我至少一年损失五万利弗尔,他最多给我三万。”
“为什么要说,你一年损失五万利弗尔?”阿方斯摇摇头:“说损失二十万。”
“呃…”安妮玛丽看向阿方斯:“我随口一说,路易就会信?”
“他当然不信。”阿方斯回道:“但他肯定不敢相信,你其实才损失了五万;
他至少会觉得你损失了七八万,到时候,怎么也得给你补偿五六万的,你说不定还能因此小赚一笔!”
“那我明白了,反正他也不信,那我写五十万好了。”安妮玛丽得意洋洋回道:“吓死他!”
“对,要是把他吓坏了,干脆不采用了。”阿方斯好没气道。
“那不是很好?我巴不得没有这东西。”安妮玛丽哼哼着回道。
“你这就不懂了吧?”阿方斯压低声音:“你说,这个一条鞭法,受伤的是谁?”
“我!”安妮玛丽回道。
“你是什么?”阿方斯继续问道。
“我是尊贵的大郡主殿下!”安妮玛丽哼哼道。
“你是贵族!”阿方斯无奈道:“受伤的,就是所有、有地的贵族!”
“所以不能有一条鞭法。”安妮玛丽回道。
“错了,应该是,最好立刻有一条鞭法。”阿方斯回道。
“为什么?”
“你忘了么?我正在研究新农业技术。”阿方斯嘿嘿一笑:“我们的土地收入会更高,但税收是固定的,咱们一亩地就能赚到更多钱,对吧?”
“好像也是…然后呢?”
“但其他领主不一样,他们本来就缺钱,现在就更缺了;那怎么办?只能把土地卖出去了。”阿方斯笑着回道:
“那你就可以买更多土地,然后用新农业技术赚更多钱,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钱…”
“然后再买一个亲王的爵位,对不对?”安妮玛丽眼睛闪着光芒!
“对…”阿方斯哭笑不得回道。
“太棒了!呒啊…”安妮玛丽抱住阿方斯,狠狠的吻住他:“我们赶紧得要个孩子…”
“现在要紧的,是先给陛下写信!”阿方斯连忙抱住安妮玛丽,免得她把自己“就地正法”了。
“那好吧…”
安妮玛丽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可又有人找上门来了:拉罗什富科公爵。
作为本朝第一文青公爵、还是个软饭硬吃的靓仔,拉罗什富科公爵受“一条鞭法”的影响,比安妮玛丽大一百倍!
安妮玛丽充其量是少赚点钱,而拉罗什富科公爵呢?会因为一条鞭法而资金链断裂,没准哪天就得走到破产的地步…
“我的子爵大人!您这次,可是得帮忙了!科尔贝尔伯爵大人可跟别人不一样,肯定会想方设法折腾我的…”拉罗什富科公爵说的,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好奇,他拿什么威胁您?”阿方斯是真的好奇,拉罗什富科公爵真的很难拿捏。
他与正妻足足有七个子女,但这些孩子居住在普瓦图,那是拉罗什富科家族的老巢,他们的领地继承,也不需要贵族院授权。
他跟隆格维尔公爵夫人还有个私生子,而这个私生子,就是隆格维尔公爵唯一的儿子…换句话说,他这个私生子,鸠占鹊巢是占定了…
身后事无需担忧,生前事也一样。
第一次投石党争让他倾家荡产,这么多年来,徘徊在贫穷与破产的边缘;
但他还有软饭可吃,拉法耶特夫人养着他,就是他真破产了,也是酒照样喝、舞照样跳。
这种看起来就无懈可击的大佬,科尔贝尔是怎么拿捏住他的?
“他要推荐我进贵族院。”拉罗什富科公爵愁眉苦脸回道。
“贵族院?!!”阿方斯这下明白了,拉罗什富科公爵为什么愁眉苦脸了。
能入贵族院的,那都是法兰西世袭公卿,比如维勒努瓦公爵被册封为法兰西世卿,就可以将他的皇家财政委员会首席传承下去。
从表象看,推荐拉罗什富科公爵进贵族院,这就是升官发财、别人求都求不得的好事。
可实际上,这是拉罗什富科公爵躲之不及的事情;这一切,还得从投石党争说起。
自从第一次投石党争后,拉罗什富科公爵就处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状态。
他与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恋情火热时,豁出命的为她打投石党争;但后来,他怀疑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出轨了(没怀疑错),一怒之下就倒戈相向,使得第一次投石党争的斗争失败。
这一次倒戈,让参与第一次投石党争的同伴、战友们被他坑个半死,所有人嘴上不说,心里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喂狗!
拉罗什富科公爵也心知肚明,所以弃戎从政,打算窝起来当公卿了;偏偏又爆发第二次投石党争,孔代亲王让马扎然公爵给关了!
救弟心切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就给他写了信,各种道歉、忏悔,苦苦哀求他帮助孔代亲王;看在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面子上,他咬咬牙,又出山了。
但这一次,他虽然没倒戈,可孔代亲王被蒂雷纳子爵打败了…
他第一次投石党争倒戈积累的、那点王室对他的期待,全打水漂了。
即便如今,他比被完全闲置的孔代亲王,也好不了太多;更恶心的是,第一次投石党争的战友恨他,第二次投石党争的战友不敢接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