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望了安妮海德一眼,等她从床边站起,这才转头望向门口方向:
“请进。”
房门打开,克拉伦敦伯爵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见房间里只剩下安德森跟安妮海德二人,正好合了他的意,他便随手关上房门,朝床边走来:
“您感觉怎么样了?安德森先生。”
“还行,多谢关心。”安德森先是朝安妮海德摆手示意,这才再度转头看向克拉伦敦伯爵:
“伯爵大人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跟我单独聊聊?”
“安妮也留下来听听吧。”
见安妮海德要出去,克拉伦敦伯爵开口留住她,又转头看向安德森:
“我想,您也能猜到,您这次要是回了加莱,就别想再回伦敦了。”
“什么?!!”安妮海德脸色顿时一变!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安德森,然而,安德森并没有反驳克拉伦敦伯爵,反而陷入沉默。
“而且,您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也没办法给阿方斯先生一个交代吧?”
克拉伦敦伯爵继续火上浇油:“我还听说,尼尔先生在荷兰那边做得很不错,跟您相比…”
“咳…咳咳…”
这一下,安德森直接被气得再度连连咳嗽起来!
他知道,克拉伦敦伯爵是故意用激将法、来留住自己;
可他更知道,克拉伦敦伯爵说的都是事实,如果自己不能有力反驳,就变成自己有求于英国人了。
现在他活下来了,本就没有太多的筹码、跟英国人讨价还价,再被对方拿捏住,更是什么也别想谈了…
“爸爸!”见安德森被气坏了,安妮海德又急又恼,白了克拉伦敦伯爵一眼,连忙过来拍了拍安德森的后背。
“我…我没事…”缓过气来的安德森,朝安妮海德摆摆手,又抬起头、望向克拉伦敦伯爵:
“您希望我留下来?”
克拉伦敦伯爵被问住了。
他确实想让安德森留下来,但他想要的,是安德森求着他们、而不是他们求着安德森留下!
谁掌握主动,谁才能占到便宜,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克拉伦敦伯爵自然是想占便宜的,他深深的望了安德森一眼,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们想留住阿方斯先生,您能代表阿方斯先生,我们才会留住您。”
老实说,他的态度有些危险。
安德森能代表阿方斯,英国人才愿意留下他,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过河拆桥?
更别说,英国人还没过桥呢!
不过,他敢放出这样的话,也是在赌,赌安德森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安德森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似乎极为愤怒,却又无可辩驳!
眼看着安德森浑身开始轻微发抖,生怕他气昏过去的克拉伦敦伯爵,连忙又给了他一个台阶:
“陛下想知道,您还能代表阿方斯先生吗?”
“当然可以!咳...咳咳...”安德森急着回答,又连连咳嗽起来。
“我也希望您可以。”克拉伦敦伯爵满意的点了点头:
“您也看得出来,费尔西大人并不可靠,要想说服阿方斯先生,还得换一个人选。”
“本杰明爵士。”安德森不假思索。
“他去过一次,回来就告诉我们,他被阿方斯先生赶出门了。”克拉伦敦伯爵叹了一口气。
“什么?!!”
“您没听错,他说他被阿方斯先生赶了出来。”
克拉伦敦伯爵再度叹气:“我也想过,要不就让威廉·配第爵士跑一趟,不过...”
“他肯定不行,老爷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安德森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个人选。
“这正是我考虑的。”克拉伦敦伯爵点了点头:“那您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人选?
这可把安德森难住了。
威廉配第靠不住,戈尔多芬?同样靠不住;
至于菲尔、奥斯本?这可是他手里的底牌,现在决不能让英国人知道…
如此一来,他还真拿不出什么可靠的人选…
谁知,安德森陷入沉默,克拉伦敦伯爵却趁机提议道:
“不如这样,既然我们在伦敦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不如请加莱的人帮忙?”
请加莱的人?!!
安德森眼睛微微眯起:克拉伦敦伯爵想找谁?戴伦,威尔?还是弗朗西斯?
“您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先生,怎么样?”见安德森没吭声,克拉伦敦伯爵再度开口。
找阿尔弗雷德?
安德森嘴角狠狠一抽:他要是敢找阿尔弗雷德帮忙,就等着让老头子打断腿吧!
再说了,阿方斯对阿尔弗雷德的信任,才是安德森最大的保命符;
万一老头子为了帮自己、失去阿方斯的信任,那就不是在帮忙,而是在害死自己!
“怎么,您不愿意?”见安德森一直沉默,克拉伦敦伯爵用眼角瞟向安妮海德,暗暗给安德森施压!
他这个小动作,自然让安德森感到不爽!
可不爽归不爽,他现在也只能绞尽脑汁、思索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找这样一个说客,说难也难,说容易、其实也容易。
事实上,这个说客只需要满足两点即可:一是跟阿方斯说得上话,另一个就是靠得住、不会背刺自己!
若从这两点看,他不但没必要找阿尔弗雷德帮忙,连雷安娜都不需要,只需要…
“阿方索先生!”安德森抬起头来,一脸自信的望向克拉伦敦伯爵:
“我可以给玛利亚夫人写信,她一定会说服阿方索先生、替我们劝说老爷的。”
阿方索夫妇?
克拉伦敦伯爵眉头一皱:“我知道您跟他们关系不错,可我听说、他们跟阿方斯先生的关系一般?”
“我刚刚听到,大郡主殿下给约克公爵殿下回了信?”
安德森没有回答他的质疑,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我想,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吧?”
“不错。”克拉伦敦伯爵点点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老爷不肯给陛下回信,说明老爷对陛下的态度不满意。”
安德森扫了他一眼:“而大郡主殿下愿意回信,这又说明、殿下对陛下的态度是满意的。”
“然后?”
“以我对大郡主殿下的了解,她愿意接受陛下的条件,就一定会去说服老爷。”
安德森显得很淡定:“可老爷依旧没有回信,这证明…有个人在背后强力反对。”
“安夫人?”克拉伦敦伯爵眼皮一跳!
“不错。”安德森点点头:“阿方索先生跟老爷的关系确实一般,但玛利亚夫人是夫人的牌搭子,经常一起打牌…”
“您是说,让玛利亚夫人去说服安夫人?”克拉伦敦伯爵懂了,可他没有全懂:
“可您的妹妹、雷安娜夫人可是安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去说的话,不是更有效果?”
安德森依旧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他一句:“阿方索先生的抢劫案,判决下来了吗?”
“…”
克拉伦敦伯爵再也说不出话来。
别忘了,阿方斯拒绝投资英国的理由里面,就包含了阿方索夫妇被抢劫这件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要想重建这份信任,还真得先给阿方索夫妇一个交代才行!
等阿方索夫妇满意了,再让他们去说服安,安才可能去说服阿方斯,再后面、才是安德森发力的时候…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亏大了!
一开始,他们只需要拿出一个“公爵之位”,就可以搞定阿方斯;
可安德森遇刺之后,安妮玛丽的价码迅速飞涨:从侯爵变成公爵,得到应许后,又开始索要封地!
现在更要命,需要先搞定阿方索夫妇,再搞定安,再通过安德森继续去说服阿方斯…
这利益链越拉越长,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可收获?搞不好还变得更少!
“这太复杂了。”克拉伦敦伯爵摇了摇头:“我们需要更简单直接的办法。”
更简单直接?
安德森嗤之以鼻,让阿尔弗雷德出来刷脸,确实简单直接,可成本就算在自己头上了!
他傻吗?帮英国人的忙,还要自己去掏腰包卖人情?
略作思索,安德森便坚定的摇了摇头:“越简单直接越容易犯错,你们还输的起吗?”
他们确实输不起,可他们一定会输吗?
要知道,安德森才是决定赌局胜负的人,只要他舍得本钱、能说服阿尔弗雷德,这事肯定能成;
而他手中,刚好有一件安德森势在必得的东西!
想到这里,克拉伦敦伯爵嘴角微微一翘:“安德森先生,您曾跟陛下提议过,希望殿下跟安妮离婚,对吗?”
“什么?!!”安妮海德瞳孔猛然放大!
也难怪她如此吃惊,换谁都不敢相信、安德森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竟敢找查理二世提议这种事?!!
然而,即便始作俑者的安德森,也被克拉伦敦伯爵震得不轻!
他跟查理二世、约克公爵都提起过这事,但这两个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他本以为这件事吹了,可现在、克拉伦敦伯爵又提起此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
“他答应了?”
“陛下正在考虑。”克拉伦敦伯爵自然不会把话说满:“我可以试着说服殿下,不过…”
安德森微微眯起眼睛:“我必须说服老爷?”
“不错。”克拉伦敦伯爵点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该死!
安德森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
他知道,克拉伦敦伯爵是吃定自己了。
安妮海德就在这里,她肯定希望、自己能答应下来,让她得以跟约克公爵离婚,与自己双宿双飞;
可问题是、就算他牺牲这么大的代价,帮英国人说服了阿方斯,英国人就会说话算话吗?
安德森觉得不会。
像查理二世,在已经给出委任状的情况下,竟然还耍赖皮、让安德森去说服诺福克公爵放弃这项任命!
他转头看向安妮海德,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转头看向克拉伦敦伯爵:
“先让安妮跟约克公爵离婚,我们才有得谈。”
“嗯?”克拉伦敦伯爵顿时板起脸来:“安德森先生,您这样…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呵…”安德森嗤笑一声:“老爷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信誉的商人,他答应别人的,就算自己吃亏,也会去做;
这是经过考验的,无论在法兰西还是荷兰,没有人会怀疑、老爷许出的承诺不会兑现;
但在伦敦,无论是陛下还是您,都没有这样的信誉,我,完全不相信你们给出的、任何未兑现的承诺!”
安德森这番话,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纵然,安德森说的是事实,可他这不带半点掩饰的嘲讽,还是激怒了克拉伦敦伯爵: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如果您是这样的态度,那么…没有人可以帮您!”
“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伯爵大人,您请便吧。”
谁知,安德森没有接受他的讹诈,不但不肯做出让步,反而打算赶走他!
这一下,克拉伦敦伯爵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对约克公爵来说,离婚才是最划算的选择;现在克拉伦敦伯爵跟安德森谈不拢,难道他就不离婚了?
再说了,克拉伦敦伯爵的出发点也不对,他本该替约克公爵要好处,结果呢?变成为查理二世争取好处?
没错,如果他能要到好处,再由查理二世给约克公爵一些补偿,这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他没要到好处,查理二世不领情不说,一旦约克公爵知道了、也不会跟他客气!
如此一来,这事要是搞砸了,克拉伦敦伯爵不但捞不到好处,还可能因此得罪约克公爵…
然而,让克拉伦敦伯爵服软,也同样不可行。
安德森要安妮海德先离婚、他再帮忙说服阿方斯,万一最后…他没有说服阿方斯呢?
约克公爵没捞到好处,查理二世也没捞到好处,还把唯一能拿捏安德森的牌也打了,那他们不是亏大了?
怎么办?
他阴沉着脸,看了看安德森,又看了看安妮海德,忽的哼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安妮海德:
“跟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