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先生…此话怎讲？”阿方斯抬起头来，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您起诉VOC的官司，已经在阿姆斯特丹引起了轩然大波，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您是在天方夜谭，但仍然有小部分在支持您的见解。”
杰拉德躬身一礼：“父亲说，您是一个具备天赋的天才，您绝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父亲还说，您一定有能够扭转局面的杀手锏，因此，父亲认为，您胜诉的概率，远比其他人认为的要大！”
“那我可要感谢安德里斯先生，感谢他如此看得起我。”阿方斯笑眯眯回道：
“不过，打这场官司，我也是为了讨回公道、讨回损失；总不能说，我找VOC打个官司，就是要置它于死地吧？”
“您的索赔…”杰拉德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把VOC卖了，也赔不起啊…”
“是吗？您确定？”阿方斯笑眯眯的看着杰拉德。
“呃…”杰拉德露出尴尬的笑容：“总不能…真卖了VOC吧？”
“哈哈…哈哈哈哈！”阿方斯指了指杰拉德：“您听不懂的话，给安德里斯先生写封信吧。”
“呃…咳咳…”杰拉德顿时连连咳嗽起来！
他是真听不懂，但他真不能给安德里斯写信。
试想，荷兰首富来加莱见法国首富？
这不是代表荷兰资本，向法国资本低头？
虽说也不是不能低头，但没好处就低头，有点挂不住面子啊…
“您过来这边坐吧。”阿方斯放下笔，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眯眯回道。
“…”杰拉德看着阿方斯面前、那张给普通人坐的小木椅，露出强人所难的神色；
不过，他还是咬咬牙，走过来，拉开椅子，硬是把自己塞进这张椅子里！
“您知道，股市里面，怎么赚钱么？”阿方斯再度笑眯眯开口，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卖到一支上涨的股票？”杰拉德眨了眨眼睛。
“低买高卖。”阿方斯回道。
“是是是…”杰拉德连忙回道，心里却颇为不屑。
谁不知道要低买高卖？问题是，啥时候是个低点，啥时候又是个高点？
“那您觉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低点？什么时候会出现高点？”阿方斯又问道。
“有利好，就会上涨；有利空，就下跌？”杰拉德小心翼翼回道。
“没错。”阿方斯点点头：“消息好好坏坏，股票就涨涨跌跌。”
“也就是说…”杰拉德有些不确定道：“这场官司的进展，会…”
“没错，您找对方向了。”阿方斯意味深长回道。
“可是…这来来回回的赚剪刀差…跟官司有什么关系？又跟VOC赔钱不赔钱，有什么关系？”杰拉德奇怪问道。
“这个官司出来，小半个荷兰都知道，我索赔这么多钱。”阿方斯笑眯眯回道：“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就是个傻瓜！”
“呃…”杰拉德尬笑着没敢接话。
“所以这时候，股价不会下跌。”阿方斯拿出一张空白纸张，用羽毛笔画出一段横线。
“嗯…”杰拉德点点头，望着阿方斯。
“但官司出乎所有人的预料，VOC的律师节节败退，每次开庭，都表现得比上一次更糟糕。”
阿方斯又开始画下斜线：“与此同时，很多股东卖出股票，让股价跌跌不休…”
“这…然后呢？”杰拉德开始心惊肉跳。
“股民绝不相信会输掉官司，他们会拿出更多钱补仓，一直补到没有钱了，股价，也到底了。”
阿方斯又开始画横线：“就在这时，官司停顿了，有消息说，VOC担心输掉官司，寻求和解…”
“然后…股价再次下跌？”杰拉德越发紧张了。
“然后我的人坚决否认，一定要索赔五千万利弗尔；直到股民们彻底绝望，把手里的股票抛售出去。”
阿方斯又开始画上升线：“又有VOC的股东出来回收股票，并为公司站台，坚信公司一定会转危为安，打赢这场官司…”
“我恐怕…抛售会更加厉害！”杰拉德嘴角狠狠一抽。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这个股东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股票了，官司，又开始继续打了。”阿方斯把上升线继续往上画：
“一切，又反转过来，VOC拿出越来越多的有利证据，而我们一声不吭，任由原来的优势，又被一点一点扳平；直到每个人都知道，VOC不会输掉这场官司！”
“然后呢？”杰拉德紧张问道。
“接下来的线，当然是由这个大股东来画了。”阿方斯收起笔，把画了一半的纸张推到杰拉德的面前：“我很期待，安德里斯先生给我的回复。”
杰拉德看着纸张，横线，下划线，又横线，然后是更高的上升线…
他突然悟了！
如果，如果在横线上，他们把手里的股票都抛售出去，回笼资金；等到下划线触底，再以低价买入股票；最终，当股票再次上升…
他突然又发现，这可就不仅仅是赚钱，还可能是VOC的股权变更！
试想，他们在当前的价位抛售股票，在低位再买入时，拥有的股票，肯定比眼下多得多！
而与此同时，其他股东却抛售了股票，那么，比克家族的股份，是不是占比就上升了？
占比上升，对VOC的股权影响力，可不也就更大了？
这一刻，杰拉德突然明白，阿方斯为什么说，VOC未必赔不起！
从一开始，阿方斯的这个官司，并不是为他自己准备的，是为他的盟友准备的！
试想，VOC在皮特的引领下，一步一步的成为阿方斯的对手；这种情况下，阿方斯最优的选择，并非跟VOC死磕；而是让它的掌舵人，变成自己的朋友！
只要安德里斯，不，比克家族选择成为阿方斯的朋友，那么，他们就可以在这场既定的官司里头杀一波剪刀差！
剪刀差不会弄死VOC，却会让VOC的主动权落入安德里斯手中！
到那个时候，在安德里斯的带领下，VOC改弦易辙，成为阿方斯的朋友；这个官司，也就轻而易举的和解了…
干脆利落！
阿方斯只需要花一点打官司的钱，就能消除一个对手、并把对方变成朋友！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投入更划算？
“如果…如果…”杰拉德吞了吞口水：“线，就是到处为止…那茱莉亚小姐那边？”
“安德里斯先生说过，杀手锏，其实是在我的手里，而不是茱莉亚小姐手里，不是么？”阿方斯笑眯眯回道。
“说的是！那…我就没问题了！”杰拉德越发胆战心惊起来！
听听阿方斯这话！
什么叫杀手锏在他手里？
这不就是说，茱莉亚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手里杀人的刀？
他收手了，这刀就没法杀人了；至少，安德里斯有办法对付这把刀！
“那您…打算现在就给我答复？”阿方斯笑眯眯反问道。
“不不不…这事太大，我得马上给我父亲写信，咨询他的意见！”杰拉德连连摇头：“不过您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给您答复！”
“安德里斯先生回阿姆斯特丹了啊？”阿方斯顿时笑了起来。
“父亲已经在海牙了。”杰拉德回道：“只凭比克家族之力，还不足以…”
“VOC需要荷兰资本去控制，但没人说，安德里斯先生，不能办一个公司，对吧？”阿方斯看向杰拉德：“共济会可还没有汉堡分会。”
杰拉德顿时吞了吞口水：“您…能拿出多少钱？”
“我手里，恰好有皮特先生抵押给我的、150万荷盾的VOC股票，够么？”阿方斯反问道。
“够！非常够！”杰拉德擦了擦额头冷汗！
此时此刻，阿方斯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头洪水猛兽了！
阿方斯答应给加莱可可配方，可配方还没到手呢，皮特就被迫抵押了价值150万荷盾的VOC股票给阿方斯；
而这些股票，又被拿来与安德里斯联手，夺取了VOC的大权，顺带把皮特踢出局！
等到安德里斯掌握VOC，再想从阿方斯手里拿到加莱可可的配方，这些抵押的股票，恐怕是拿不回来了…
换句话说，阿方斯只用了一张加莱可可配方，就让VOC完成了一次自上而下的大变革！
“那就好。”阿方斯笑眯眯的看着杰拉德：“那我期待安德里斯先生的好消息；
对了，我想，约翰德维特先生，也肯定有话要跟我说，对吧？”
“呃…是的！”杰拉德用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现在荷兰的政局严重动荡…”
“让我猜一猜。”阿方斯摆摆手：“科内利斯将军的舰队损失惨重；你们在非洲的殖民地，也损失惨重；偏偏，身边的尼德兰，想找你们打架。”
“呃…”杰拉德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阿方斯全部说中了！
不用说，这不是巧合，很可能，这全是阿方斯干的！
“咱们可以倒过来解决这个问题。”阿方斯笑眯眯道：“尼德兰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想挣口饭吃，一年20万盾就够了；
非洲殖民地那边，法兰西也打算扩大殖民地的投入，我们可以做朋友，互相照应；
至于科内利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