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珍贵了吧?”安德森推辞了一句。
“您瞧,我胖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戴得上呢?”
白金汉公爵比划了一下自己圆润油腻的大脸,又把面具硬塞进安德森手中:
“在我这里,它连带出门的机会都没有;还是送给您吧,晚上宫廷刚好有个蒙面舞会,您可以戴上它!”
蒙面舞会?
安德森心中暗自冷笑:难怪白金汉公爵舍得送出这个面具呢,原来是查理二世的意思!
不得不说,查理二世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
自己挨了打、又不肯接受治疗,摆明了是摆谱给他看;
而查理二世要想面子过得去,还真的见上自己一面才行;
这下好了,他设下这个蒙面舞会,逼着自己遮住脸再进宫,既能见着面、又不怕自己砸了场子!
唯一的问题,就是怕自己不去参加舞会。
所以,他才让白金汉公爵送出如此珍贵的黄金面具,就算是忽悠、也得把自己忽悠过去!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安德森接过面具,却把功劳全扣在查理二世身上。
这一下,白金汉公爵不乐意了。
他为什么要送出这么珍贵的黄金面具?还不是为了跟安德森缓和关系、给他再出一些好主意?
现在安德森把功劳让给查理二世,这蒙面舞会他是愿意去了,可自己怎么办?
”您…您别误会哈!”白金汉公爵连忙拉住安德森的手:“我是我送给您的,跟陛下没关系!”
“跟陛下没关系?”安德森眉头微微一扬!
“绝对没有!”白金汉公爵把头摇成拨浪鼓。
“那我就多谢您了。”安德森随手将面具放在桌子上:“请坐。”
“坐,坐。”白金汉公爵这才松了一口气,挪了一下位置,让安德森在他身边坐下:
“好让您知道,我刚刚是从法庭那边过来的,这个该死的克拉伦敦伯爵,老头子太不要脸了!”
“哦?”安德森拿起自己的红酒杯,微微喝了一口,表情淡淡的,似乎不拿这个当回事。
“我跟您说…”白金汉公爵立刻把他在法庭上的见闻、囫囵吞枣的说了一遍。
末了,他又骂骂咧咧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他要在法庭上整个大活,结果虚晃一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您得给我出个主意,让我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听您这么一说,伯爵大人就是想让教会向他妥协。”安德森轻轻摇晃着酒杯:“别说您,我一样不乐意。”
“就是嘛!怎么能这么算了?您挨了打,咱们就必须让那人付出代价!”
见安德森跟自己是一边的,白金汉公爵顿时松了一口气:
“您给我出个主意,我一定把这事给搅和了,也帮您出一口恶气!”
“现在陛下已经把人交给了伯爵大人,乔治唐宁爵士不是死在伯爵大人手里、就是死在教会手里。”
安德森瞟了他一眼:“您认为,您有什么本事,把乔治唐宁爵士从这两方手里捞出来?”
白金汉公爵脸色顿时一尬!
他挠挠脸、又挠挠头,一副想要辩驳、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窘迫模样,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这…这不是还有您么?”
“我?”安德森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露出怪异的笑容。
“别不是…您也没有办法吧?”白金汉公爵的脸色更是苍白。
“要说法子,确实是有的。”安德森望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去做?”
“您说,我自己看着办!”白金汉公爵拍了拍胸膛:“我早就说过了,除了怕穷,我什么都不怕!”
“那也简单。”安德森嘴角一翘:“您还记得…乔治唐宁爵士的情妇吗?”
“乔治唐宁的情妇?他的情妇可多了,您指的哪一位?”白金汉公爵却是一愣。
“传说中,他替护国公照料的那一位。”安德森喝了一口酒,笑容越发怪异。
“恕我直言,克伦威尔是叛国者,是弑君者,唯独不是什么护国公!”
白金汉公爵脸色一板:“不过…您说的这个情妇,我倒是看过报纸,却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这事情是卡文迪许爵士爆出来的,背后还有奥蒙德公爵的主意。”
安德森笑了起来:“现在奥蒙德公爵没了,卡文迪许爵士也回德文郡了,而您…”
“我怎么样?”
“能找就找,不能找就编一个。”安德森显得漫不经心:
“只要您变出这么一个女人,亦或者找到一个女仆,证明有那么一个、长得很像护国公的孩子;
那么…您就可以去找陛下,把乔治唐宁爵士捞过来;让他交代那个孩子的下落。”
“这主意…不错!”白金汉公爵眼睛顿时一亮:
“我不需要找到那个女人跟孩子,只要找个女仆,让她指证、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
我就可以把乔治唐宁捞过来,我一点一点查,只要没找着孩子,我就不放人!”
“那您可想好了,您这么做,不但同时挑衅了伯爵大人跟教会,还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安德森拿起酒瓶,又被自己添上半杯红酒:
“只要您一天没找到那孩子,陛下、伯爵大人跟教会,就会一天接一天的找你!”
安德森这话,倒是让白金汉公爵踟蹰起来。
招惹克拉伦敦伯爵,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招惹教会,虽然有点麻烦、他也扛得住。
可唯独查理二世那边,他要是只顾着捞钱,却没找到克伦威尔的私生子,那不得让查理二世扒了皮?
最要命的是,真没几个人知道、克伦威尔到底有没有私生子,这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我…我考虑一下,认真考虑一下!”白金汉公爵想了想,站起身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啊!晚上的蒙面舞会,可千万要来!”
“您慢走。”安德森甚至懒得起身送他离开,就这么目送着他离开…
入夜,怀特霍尔宫。
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正在举行,作为主办者的查理二世,却站在宴会厅入口的楼梯处、深深皱着眉头。
“陛下?”白金汉公爵屁颠屁颠的跑上楼梯。
“你看到安德森先生了吗?”查理二世打量了他一眼。
“这…”白金汉公爵一愣:“安德森先生还没来?”
查理二世看着他,一声不吭。
“我去找他了,我也把我父亲的黄金面具送给他了!”白金汉公爵张大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样: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面具,我也跟他说了,今天晚上有蒙面舞会,他可以来参加…”
“那他人呢?”
“…”白金汉公爵指了指舞会,又挠了挠头:“要不…再等等?”
等个屁!
查理二世气得要死:安德森现在还没到,就是根本不打算来!
这么看,安德森就是不打算给自己台阶下了?
“陛下,要不…我再跑一趟?”见查理二世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自己,白金汉公爵一下子就慌了。
“他今天,都跟你说了什么?”查理二世横了他一眼,勾住白金汉公爵的肩膀:“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这…”白金汉公爵顿时吞了吞口水:“这个…”
“嗯?”查理二世目光越发不善!
“那个…我、我就是找他出个主意…”
白金汉公爵再也不敢隐瞒,半真半假道:
“今天去法庭听审,我看克拉伦敦伯爵行事诡异,就跟安德森先生说了一点,请他出个主意…”
“然后呢?”
“他就说…伯爵大人想让教会妥协,但他不想给教会妥协的机会,他觉得伯爵大人不会帮他报仇。”
白金汉公爵小心的望着查理二世:“所以,他建议我参与进去、接手乔治唐宁爵士的案子…”
“你打算怎么参与进去?”
听白金汉公爵这话,查理二世倒是来了兴致。
乔治唐宁的案子变成今天这模样,其核心原因、就是贵族们想从乔治唐宁的家产里分一杯羹。
而教会呢?为了保住他们的名誉,就必须以“亵渎、诽谤教会”的罪名,来处死乔治唐宁。
由此,双方利益虽然不一致,却都势在必得,甚至不惜与对方对着干。
这种情况下,白金汉公爵还想虎口夺食?
“那个…”白金汉公爵缩了缩脖子,略微后退的一小步:
“他说…此前有小报流传,说乔治唐宁庇护了克伦威尔的私生子…”
“你说什么?!!”查理二世脸色顿时一变,一把揪住白金汉公爵的衣领,声音也顿时提高好几度!
“陛下、陛下…”
看着勃然大怒的查理二世,白金汉公爵脸色更是一白:
“这是他…他说的,不是微臣说的,您别冲我发火啊!”
查理二世目光阴沉的盯着白金汉公爵,好一会儿,他才一把推开白金汉公爵,背过手去、在楼梯平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
见查理二世如此烦躁,白金汉公爵更是忧心不已,再度小心的后退一步:
“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微臣…微臣就先走了?”
“站住!”查理二世指着白金汉公爵,声调又拔高几度!
“陛…陛下?”白金汉公爵都快哭出来了。
“朕要是…让你去查,你能不能查到这个孩子?”查理二世又一把揪住白金汉公爵的衣领。
让自己去查那个孩子?
白金汉公爵猛然一愣!
随即,他心中又是狂喜:查理二世这么看重这个孩子,这说明安德森的建议是有用的!
那么…他应该抓住机会,先把乔治唐宁要过来?
思及此处,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回道:
“陛下,微臣…微臣一定为您尽心尽力,不过…此事还得从乔治唐宁口中得知…”
乔治唐宁!
查理二世脸色又是一变!
想了想,他一把推开白金汉公爵,随意的摆摆手:“你先走吧,容朕好好想想。”
“陛下?”见查理二世没有给答复,白金汉公爵反而急了。
可查理二世哪里会管他,随意的摆摆手,便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见此,白金汉公爵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带着那份不甘心、转身离开这里。
待白金汉公爵离开,查理二世竟也跟着走下楼梯,然而,他并没有参与到舞会中,反而是召来侍者:
“准备马车,朕要出宫一趟!”
旅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身着睡衣的安德森,光着脚、端着烛台走向门口:“谁啊?”
“安德森先生,是我。”外面传来熟悉的、沉闷的声音。
竟然是他?
安德森连忙放下烛台,用手将头发铲乱,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故意把睡衣挫皱,这才拉开房门:
查理二世!
“晚上好啊,安德森先生。”查理二世摘下兜帽,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的安德森:
头发乱如鸡窝、满脸浮肿紫青的伤痕,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睡衣还有不少褶皱,看来刚刚是在睡觉?
“您怎么来了?陛下请进!”
安德森连忙强打着精神,把查理二世让进房间里,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这才随手将房门关上。
“听说您受了伤,本想办个宴会,今晚请您过去看看。”
查理二世走进房间,发现这里面颇为阴暗,而且烟味、酒味极浓?
“抱歉,陛下…”安德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连忙打着烛台,跑到前面去点更多的蜡烛:
“公爵大人跟我说了这事,我本想午休一下,就去参加宴会的,却没想到睡过了头…”
睡过了头?
查理二世暗自冷笑:若是自己没过来,他就打算一觉睡到明天咯?
“请坐,陛下,您喝点什么?”
安德森先是把房间内的几个烛台都点亮,这才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酒杯、烟灰缸。
“红酒就可以了。”查理二世摆摆手,一屁股坐了下来:
“您这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哪有那么娇贵?”安德森摇摇头,给查理二世拿了个新杯子,为他倒上半杯红酒:“不知道陛下今天过来?”
“安德森先生,这里也没有别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查理二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安德森:“阿方斯先生,能拿出多少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