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德维特脸色一变,望向门口,想了想,才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
“你大可不必如此。”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的、正是他的大哥,高乃依?德维特!
“您都听到了?”约翰德维特摇摇头:“您怎么突然来了?”
“阿方斯先生也给我写了信。”高乃依随手把门关上,一边走过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瘫坐在沙发上的约翰德维特。
“阿方斯先生给您写信?怎么…他要让西印度公司也掺和到丹麦海峡里头?”约翰德维特眉头狠狠一皱,伸手接过信封。
“不是。”高乃依摇了摇头:“此前费尔岛开始赚钱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信,希望把纽芬兰渔场也盘活起来;
不过,那时候他说要考虑一下,西印度公司只是刚刚盘活,还需要一步一步规划;可今天,他给我写信、说了纽芬兰航线的事。”
“嗯?”约翰德维特眉头皱的更深:“这个时候…提纽芬兰航线?”
“对。”高乃依点点头:“我看了一下,他是打算在新大陆建设造船厂,在那边建设运输船;
到时候,渔场那边安排一批渔船,只负责在渔场打鱼,新建造的运输船则运输这些鱼获回国;
回国之后,这些船就不再返回新大陆,而是留在本土,投入环北海航线做运输,
等这些船跑上几年,就转手卖给小船东、作为谷物运输船,在丹麦海峡来回跑。”
“能行得通?”约翰德维特抬起头来。
“可以,反正西印度公司现在也没有自己的船,这些运输船是以航运公司的名义在跑。”
高乃依点了点头:“建造运输船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把他们的斯库纳帆船放大就行;
而且新大陆的木材成本低廉,又不需要跑回程,这些运输船的运输成本非常低。”
“可是没有回程,又该怎么补充水手?”约翰德维特一脸古怪。
“补充水手是西印度公司的事,我们一船就可以运输几百个水手过去。”高乃依笑了起来:“运输船是不需要太多水手的,有30人就够了。”
在新大陆以最低的成本建造运输船,再用它单程运输鱼获回本土;狠狠赚一手利润后,便转型当商业运输船,确保利润维持在极高的水平。
等跑个三五年,船即将进入第一个大修期,就及时的出手、卖给运输商,榨取最后一份利润!
“如果是这样,纽芬兰航线…兴许还是一条单程的黄金航线?”约翰德维特摩挲着下巴:
“又或者…从纽芬兰回国,绕北海跑上一圈半,再从非洲回新大陆?再跑一趟纽芬兰航线,周而复始的跑?”
“不不不,那样的造船成本会大大提高。”谁知,高乃依却摇了摇头:
“按照阿方斯先生的思路,只需要用最低的成本、去建造一艘最劣质的运输船即可;
这艘船刚下水,就从海上运输鱼获回国,一路即便惊涛骇浪,也基本能扛得住;
而之后在环北海地区航行,有个什么问题,也可以及时的修船,避免船只沉没;
熬个几年,修复成本越来越高,就把它卖了,回收的成本,也差不多能造一艘新船!”
约翰德维特听得直翻白眼!
这么一来,这种垃圾品质的运输船,就是个见光死的垃圾玩意儿;把它卖出去,妥妥的在坑那些谷物运输商啊!
可再想一想,谷物运输商吃亏,是别人吃亏;航运公司赚钱,却是他们德维特家族赚钱啊!他都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谴责他们?
“本来嘛,我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给我写信的。”高乃依再度开口:“可我来到这儿,在隔壁听了一会儿,就基本弄清楚了。”
“您…说说看。”约翰德维特点点头,坐直了身子,开始给高乃依倒酒。
“你不愿意让阿方斯先生把持丹麦海峡的通行权,就是不希望…他跟我们争夺北方的市场;
而他呢,既然已经做出这个规划,肯定是不会轻易让步的,更加不会就此放弃。”
高乃依显得很老谋深算:“他给出一个谷物交易所,是让安德普先生跟他的朋友得好处;给出纽芬兰航线,则是让我们得到好处;
我不确定,他还给了其他人什么好处,但从眼下看,支持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你要反对他,就不仅仅是反对阿方斯先生,还得反对其他被许出好处的这些人!”
“…”
不得不说,高乃依的分析是很准确的。
阿方斯知道,只凭他一个人,没办法跟整个荷兰为敌,即便他把持着VOC跟西印度公司的大量股份,那也是纸面强大;
如果荷兰人同仇敌忾、又或者统一战线,一致的反对阿方斯把持丹麦海峡的通行权,阿方斯是没办法…真的跟联省舰队开战的…
面对这种情况,阿方斯机智的选择了拉拢、分化他们,把在丹麦没什么利益的群体先收买、拉拢到他这边来;
再给那些在丹麦已经有利益的群体添堵、给他们施压,在适当的时机,甚至会驱虎吞狼、进一步削弱他们,最终达成把持海峡通行权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约翰德维特一味地喊口号反对阿方斯,是绝对不可取的:
既得利益者并不会感谢约翰德维特,毕竟国家有义务帮助他们、有义务保护他们在北方的那些利益;
那些被阿方斯拉拢的人,却因此失去了本该到手的好处,约翰德维特要么给他们补上,要么就得遭受他们的报复;
而那些观望者,也对约翰德维特不会有好感,因为阿方斯打击的是既得利益者,如果他成功了,这些人也有机会参与进去、分一杯羹…
“我要是你,我就什么都不做,等着那些不支持此事的人去行动,去与阿方斯先生对抗。”
高乃依再度开口:“先看看他们到底能拿出多大的力量,再基于他们的力量、与阿方斯先生的实力的对比,与阿方斯先生进行谈判。”
听起来,高乃依说得很公道,也是为自己着想,可约翰德维特明白,高乃依…其实也被纽芬兰航线的好处打动了!
北方那么大,在那边做投资的荷兰人更是天南地北四处散布,这些人要扭成一根绳,就需要很多人的努力;
而要这些人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阿方斯对海峡通行权的控制,更是需要无数人前赴后继、为此事奔走、号召。
就这么一群散沙,要跟阿方斯对抗就极为不容易,高乃依还要阻止自己、不要急着去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让他们自己“内部整合”?
真等到他们“内部整合”完毕,统一定论的时候,丹麦海峡通行权早就落入阿方斯手中了…
可他应该怎么反驳?高乃依确实是为他好!
他这么愣头愣脑的冲到最前面、跟阿方斯正面硬刚,先挨了阿方斯一通火力输出不说,背后连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这还拼个什么劲?
“大哥。”想了想,约翰德维特还是希望说服高乃依:
“就像费尔岛的事,我们要是不闻不问,全都按阿方斯先生的意思来,它其实也能赚钱;
可从曝光的这些情况来看,阿方斯先生这种潜移默化的手段,对我们的伤害更大!”
“这一点,我不否认。”高乃依点了点头:“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坏人,在提防他;
现在反倒觉得他是好人,只有他会为我们的人民着想,会为人民出头、对付国内的黑心资本家;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仅仅是他坏,我们的某些资本家,确实比他还要坏?”
“呃…”约翰德维特张了张嘴巴,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我们不能因为他是外国人,就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坏;也不能因为我们的资本家是荷兰人,就觉得一定比阿方斯先生强;
我们应该就事论事,阿方斯先生也好、霍根霍科先生也好,他们发现了问题,我们就应该及时的解决问题,而不是试着捂住他们的嘴!”
高乃依斜了他一眼:“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如果一直是一盘散沙,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也要努力,不是吗?”约翰德维特的眉头一皱:“我们至少要保持自己的良心!”
“如果你要保持良心,你就别管丹麦的事!”高乃依也火了:
“比克家族、图里普家族、德海尔家族把持了北方贸易多少年?赚的钱还不够多?
他们现在是荷兰第一到第三首富家族,你再看看他们,为荷兰人都做了些什么?
现在就该有个搅局者,把这潭死水给它搅个天翻地覆,再引入活水,让更多人得到机会!”
“…”
“就像是费尔岛那般。”高乃依再度开口:“你不是有良心吗?你的良心为什么是帮助船东?不是帮助渔民?”
“我想帮助渔民!仅仅是…我的想法、做法与霍根霍科先生不同!”约翰德维特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