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在东安城的东北方,离着东安城大半天的脚程。
带着一副棺材上路的话需要的时间就长的多了。
眼见着天快要黑了,余晖越来越弱,远方的阴霾慢慢地铺展开来。
郑老爹父子两人满头大汗,肩膀上各套着一条老牛皮做的皮带,肩峰被皮带勒成了紫红色。双手紧紧握住板车的手把,憋着劲往前迈步。
每一步踏下,脚掌都半陷入在泥土里,迈步的脚晃了晃,才慢慢站稳。
两名棺材铺的伙计也是咬紧牙关,死命的用肩膀抵着板车。
郑老爹是东安城寿材铺的老板,昨天接了个大活。王家庄有人订了副棺材,要现货,急要的那种。
原本王家庄就有棺材铺,没道理大老远跑到东安城来订棺材,可王家庄的杨老实突然中了邪祟,死在了东安城门口。
听说王家庄北边的荒野上正闹着邪祟,郑老爹本来是不想接这笔生意的。
但是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定钱就足足二十两银子。
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诡异邪祟的郑老爹一咬牙,叫上了自己身强力壮的儿子和两个伙计,带着一副上好的寿材就上了路。
这是到王家庄前的最后一个山坡,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庄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遥望着远方,四人咽了口唾沫,饥饿的感觉激起了他们前行的动力,想着那热腾腾的饭菜,连身子都轻快了些。
终于到了坡顶,将车停稳,四人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歇……歇会,咱一口气进到庄子里。”
一个伙计从腰间取下水壶,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水!
“噗!”
突然,他一口水喷了出来,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
“那那那是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块凸起的巨石,石头上一道黑色的背影面朝着王家庄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
突然间,那道人影身子纹丝不动,头扭向了他们四人所在的方向,四只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四人。
四只眼睛!那人的脸上一团漆黑,除了四只眼睛!原本应该是嘴和鼻子的位置,嘴巴和鼻子消失了,各自长了一只眼睛出来!
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四人!
“走,快走!别说话,赶紧!”四人吓得亡魂皆冒,低着头,推着车往着王家庄奔去!
那东西还是直直的站着,注视着四人,看着四人越走越远,走进了王家庄。
进得王家庄,四人才算是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郑家阿爹,你见识广,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不像是有恶意,我刚才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那东西没有动。”
“真是邪门,咱回去时候绕路吧,宁可远点。”
“郑阿爹,你看,这里。好多家都搭着灵棚!这……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这王家庄比咱村还邪门,等事情办完,明早赶紧回去。”
四人越想心越慌,急忙推着板车往前走,转过一个弯,来到了一扇朱漆大门前。
大门紧闭。
“是这么?”
“是这没错。来时郑老爷说了,进得庄子右转看到三株大槐树对面就是。”
棺材铺的一个伙计上得前去,站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前,拍了三下门上的兽首铜环。
过得良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隔着门缝面无表情的望着四人。
门缝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劳管家,我们是东安城过来的,前些时日,贵府托郑老爷在我们那里订了货物,不知……”
这是他们这行当的规矩,为了避讳,不能说送棺材,而是说货物。
管家依旧面无表情,点头示意了下才开口,声音沙哑:“辛苦诸位了,且抬进来吧。”
四人便将棺材从板车上卸下,用扁担穿了抬着,走进宅院。
朱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院子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就好像与门外是两个世界。
管家将四人带往西侧一间厢房,示意众人将棺材放下。
“咚”,棺材落地,一层厚厚的浮灰扬起,四人这才注意到这间厢房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桌上,窗台,通铺上都落满了灰尘。
厢房的窗户纸也有些残破,幸得已近夏日,有风吹来,反而觉得凉爽。
“委屈诸位了,今天客人有些多了,实在是没有招待诸位的住处。诸位且在此处将就一晚如何?”管家说这话时,一字一顿,就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诸位的饭食,我马上吩咐人端过来。”管家并没有给四人答复的机会,木然地转身离去。
四人面面相觑,跟个棺材待在一间房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幸亏他们知道这是一具空棺。
此时已过酉时,天色已经昏沉下来。主家如此安排,四人虽然心有不满,也只能把怨气往肚子里吞。
“这家人好生无礼!”一个伙计愤愤地道。
“算了算了,出门在外,比不得在村子里。我见这王家庄处处透露着诡异,我们还需小心行事。”郑老爹睁着老眼环视了一圈,心里有些发毛。
“罢了罢了,也只能如此。”
半刻钟后,有人敲响了门,开门见着的是一位小厮,身着短袖对襟,一手拎着一个黑漆食盒。见开了门,就走进门来,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看着众人微微欠了下身,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出去。
郑喜生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众人累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此时哪里还忍得住,赶紧分好碗筷往嘴里扒拉。
“嘿,别说。主家虽然人怪了点,这饭菜不错。有荤有素,还有酒有肉!”
“咱们赶紧吃了早些歇着,总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让人发毛。”
“就是,我刚才仔细听了下,明明隔壁厢房都没有动静,那管家偏生说有客人!”
“别说了,赶紧吃饭,饿了一天了。”
吃完晚餐,众人将通铺拾掇了一番便躺下休息。都是累了一天的人了,过不得多久,就鼾声四起。
入夜时分,厢房外,那管家打扮的人停在了四人所睡的房间门口,表情木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又过得一时,他伸出手,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身后有响动,管家扭头,窥见一道黑影站在那里盯着他。
两人相互凝视着,又过了许久,管家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向着东侧走去。
黑影纹丝不动地盯着管家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也迈步往东侧走去。
一夜无事。
天色微明,东方欲晓
郑老爹等人起了个大早,看到天色已亮,都松了口气。
几人前往去拜别主家,接待他们的却不是昨晚那个老管家,而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
二人和颜悦色的跟众人说着话,和昨晚管家的态度截然不同。
棺材铺一个小伙子忍不住向老妇人告了管家一状。
“老夫人,按讲起来这话我不当说。”
“但是贵府的管家实在是太无理了!”说罢,小伙子就把昨日的管家连带着小厮一起搞了一状。
老妇人听后,脸“刷”地一下白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哄赶着四人:“快走,快走,几个晦气的东西!”
她突然让那个年轻男子将四人赶出了门外,随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四人面面相觑,小伙子兀自不服气,啐了一口道:“还以为这老妇懂些礼仪,没想到比那老管家还无礼!”
“什么东西!”
郑老爹突然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们可还记得定寿材的那人是怎么说的?”
一个小伙子回忆道:“他说,是他母亲和哥哥过世,急……急着下葬……”他越说越结巴,脸也越来越白。
“走,咱们赶紧走!”四人推着空板车头也不回飞奔似的离开了王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