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夜影憧憧
苏家大厅里难得的点上了油灯。
“只有十天的时间,咱们去哪凑到这五百两银子。”阿娘面沉如水,秀眉紧蹙,眼圈微红。
苏守业双手捧着一本书,将头埋在了书里,像极了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声不吭。
阿娘给气得笑了:“苏守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放下你的书本吗?。”
“这是可是你苏家的宅子!是我们一家最后的安身落脚,遮风挡雨的地方!”
“婆婆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嫁到苏家委屈了我。”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委屈。”
“因为我既然嫁给了你苏守业,就算是再苦再累我也甘愿。”
“可是你呢?公公去世之时,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躲进了山里,留下我独自去面对那群饿狼。”
“眼见着苏家的家产被一点一滴的蚕食殆尽,你也一声不吭。”
“就算是不为了我着想,那么宜安呢?”
阿娘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伏在桌上痛哭出声。
苏守业瞧着阿娘伤心的模样,放下了书本,伸出了手。
“阿银……”他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个下文,颓然的把手放下,在一旁长吁短叹。
芄兰愁眉苦脸地立在阿娘的身旁,想要劝慰两句,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有苏阳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他对苏家的归属感还不够强烈,对这个宅子就更加的不在乎。
他昨日上街,大致上也摸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物价。
一斗米约合6斤,约莫90文钱。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按照前世的货币换算的话伍文钱大约相当于前世的1元钱左右。
因为生产力的不同,这个比较并不是绝对的。
苏家的这所老宅,换算过来大约值两百万元的样子。
若是在前世,两百万元恐怕光是买苏家的院子都够呛,不过这个时代的土地价值,与那个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一亩城郊的良田,也不过五两银子,换算过来也就是1000元。
500两卖掉祖宅,看似亏了许多,可是有这500两在苏阳手上作为启动资金,凭借着前世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随便做点什么,不出一年就能赚到再买个苏府的钱。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夜渐渐深了,油灯里的灯油见了底,光芒晦暗不定,墙上的人影也随着焰苗的晃动变幻着形态。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安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也突兀地停了下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大门外响起了轻叩门环的声响。
苏家大门离得很远,中间还隔着垂花门,叩门声按理不应该能传得这么远。
可是在正厅堂中的众人偏偏清晰地听到了。
苏府上众人面面相觑,苏守业吓得心惊胆战,小声说道:“莫非是那些恶客去而又返?深夜上门,必无好事。危矣。”
芄兰害怕地移了几步,来到苏阳的身旁,紧紧地抓住苏阳的衣袖。
“少爷少爷,该不会是那些人又来了吧。”
阿娘拂袖而起,嗔怒道:“我倒要看看他们作的是什么妖!”
说罢,她便要院内走去。
苏阳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阿娘的袖子,对着阿娘摇了摇头。
阿娘看向苏阳,目光柔和了不少,她抬起手抚摸着苏阳的头:“宜安别怕,有阿娘在。”
阿娘的话再次触动了苏阳的内心,苏阳顾不得去反对阿娘把他当做孩子的事情,对着芄兰招了招手,示意芄兰上前来。
芄兰会意的走了过来,盯着苏阳的嘴唇一字一句将苏阳说的话翻译给阿娘。
“别开门!”
“敲门的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阿娘诧异地问道。
阿娘知道苏阳的听力很好,却不知晓会有这么灵敏。
苏阳再次重复道:“阿娘,别开门。”
“门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此时,在苏阳的感知当中,门外只有一个人,一个气若幽兰的女人。
一个女子夜里独身一人前来敲门倒也就算了,万一是真有什么急难呢?
但是如果是一直在用头敲门那就不正常了。
苏阳从气息与听觉结合的超感之中,可以很清楚的确定门外的女人其实是一直用头在撞门。
先是轻轻地磕在门环之上,动作越来越急,女人周边的空气流动也越来越快。
“嘭!”
门外的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磕门的声音也渐渐变大,一下,一下地撞击在门板之上。
就像是有人用力在拍门的声音。
“哼!”
阿娘眼神一厉,顾不得再与苏阳说话,轻轻甩开苏阳的手,款款走向院内。
她隔着门呵斥道:“门外的听好了,天色已晚,我家相公早已歇了。”
“无论何事,请明日里再来,休要再扰。若不然,定要到衙门治你一个扰民之罪!”
见众人注意力都被拍门声吸引,苏阳低垂着头,悄悄睁开了眼睛,用黑漆漆地眼珠悄悄打量了一下,缓缓地退到了东厢房处。
他小心地推开半掩着的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进屋后,径直从床下拿出早已磨得铮亮的柴刀,将柴刀别在了身后。
取过柴刀,没做任何停留,迅速来到了院子里。
“嘭!”
“嘭嘭!”
此时拍门的声音根本不理会阿娘的呵斥,越拍越响,越拍越近!
一下更比一下重!一下更比一下近!
再听声音时,竟是已经进入了大门,拍在了通往内院的垂花门上。
到了最后……
“哐!”像有人用一把巨锤,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厚重的门被震得剧烈抖动起来,门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整个苏府都像是在颤抖。
“哐!”
“哐!”
一下又一下,似乎下一秒大门就要倒下来了。
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声,响在了苏家人的心里。
阿娘被惊吓到了,禁不住倒退了几步,苏阳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搀扶住。
一个身影越过了众人,挡在了阿娘身前。
“何……何人叩门?所……所为何事?”竟然是苏守业,他手里死死地攥着放在院子里扫地的笤帚,战战兢兢地立在众人之前,鼓足勇气喊出了这句话。
砸门的声音停顿一下,院内安静了下来。
苏守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攥着笤帚的手也放松下来。
“哐!”又是一声巨响,力度比之前更加暴烈,整个院墙都随之抖动。
苏守业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了地上,却又杵着笤帚竭力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门外何人!”他用尽了全力喝道,声音听起来不再复往日里的温文尔雅,有些歇斯底里。
这一次,砸门声没有再响起,门外骤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氛围,就像是时间静止一般。
不一会
“嗒嗒嗒!”叩门声响起,如水般温柔。
“守业叔,阿银婶婶,芄兰妹妹还有宜安哥哥,我是芊芊啊。”一个少女的声音隔着大门传了进来,娓娓动听。
门外敲门的声音也越发地轻柔了起来,不急不缓,声音里带着不明的韵律,吸引着苏守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芊芊……”苏守业脑海里仿佛多出了一些记忆。
纤细的白色俏影,宜喜宜嗔的脸,那抹娇艳欲滴的红色,无数的画面在苏守业的脑海里映现出来,扭曲着他的记忆。
“芊芊……”苏守业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陷入了迷惘之中。
他和他身后的阿娘与芄兰同样是双目失神,缓慢地挪动脚步,向着大门走去。
“能快些儿吗?我在门外,这里黑黑的,我好害怕。”门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幽怨。
三人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异口同声地开口说道:“芊芊别着急,这就来给你开门。”说罢,一起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了大门。
步伐出奇的一致,仿佛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样。
唯有苏阳一个人伫立在原地没动。
苏阳的表情凝重,就在刚才,他在苏宜安的记忆里,竟然找到了一个叫做芊芊的少女。
她从小住在苏家隔壁,和苏宜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仅如此,这个七分柔弱,三分妩媚的邻家少女还深受苏家父母的喜爱,就连芄兰跟她也情同姐妹。
这段诡异的记忆出现得突兀,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人的脑海里。苏阳可以确定之前与苏宜安融合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的踪影。
这是一段被扭曲的记忆。
这段扭曲过的记忆与人的原本记忆融合得天衣无缝,任谁自己都无法分辨。
但苏阳是个例外。苏宜安的记忆于他来说像是一段独立储存的数据,大脑就像是一台计算机。
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把这段记忆调用出来。
而这段被强行扭曲的记忆,只出现在了苏宜安的记忆当中,却没有出现在苏阳本身的记忆里。
这就相当于一个入侵了大脑的病毒,被隔离在了一个独立的安全区域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苏阳这时肯定没有办法认识到这件事。
他不禁有些后怕,要不是因为自己情况特殊,这会说不定……
“说不定就投奔组织了?”
好像,大概,也许不可能,就算是同为诡异邪祟,也未必就能和平相处。
对于身而为人这件事,他其实还是有些在乎的。
前世所看过的那些恐怖片里的镜头纷纷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一时间令他有些失神。
等苏阳回过神来,却发现苏守业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取下了门闸。
“要遭!”
再要上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要不干脆扔下他们,先撤了再说吧?”
苏阳内心略微犹豫了下,穿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如同闪电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急速闪过。
内心深处仿佛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只细白柔软的手缓缓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这是按着前世里看的恐怖片里的套路来了。
苏阳睁开双眼,漆黑深邃的目光从如同木偶一般的苏家三人身上扫过,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