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疾顿了顿, 似乎在理解晚云灼说的“奖励”是何意。
花辞镜心神震荡,难以相信自己方才都看见了什么。
他体内浊气乱窜,血液倒流, 心脏仿佛是一块脆弱的玻璃,顷刻被碾成碎渣。
一双赤色瞳仁, 毒蛇一般盯着晚云灼,缓缓留下两行可怖的鲜血。
人不人,鬼不鬼。
“晚云灼,我是真没想到,有一日你居然会去勾……”
墨无疾听到一半,眼瞳中的点点金光急速跳动,双眉紧皱, 似乎察觉出来是某种不好听的话。
杀气骤起!
他一个瞬移到花辞镜身边, 隔着黑蛟手套狠狠掐住其脖子, 轻而易举地将人高高举起。
下一刻, 五指倏然收紧,花辞镜所有的愤懑不甘、质疑悲痛, 和肉/身一起, 炸成一朵血色的无根之花。
晚云灼抬眸, 看向天空。
漫天的浊气逐渐散开,夕阳散漫的光斜斜照射进来, 铺下一层柔软的金色暖光。
她松了一口气, 背倚靠着石块,缓慢坐下来。
花辞镜死了, 逃州那边的傀儡定然也停下了。
墨无疾朝她走过来, 却在还有几步距离时停下, 头微垂, 双眉紧皱,目光扫遍自己衣袍上的血污,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晚云灼注意到了,唤他:“过来。”
墨无疾听话地挪过来。
晚云灼捏了个清洁术,帮他把外袍清洁干净,“好了。”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墨无疾半跪在她身边,紧紧盯着她的嘴唇,直白地吐出两个字:“奖励。”
晚云灼笑了下,很守承诺地点点头:“好。”
不得不说,狂暴状态下但不伤人的墨无疾,还蛮可爱的。
等了一会儿,墨无疾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没什么表情地注视她。
她有些惊奇地反应过来,这种状态下的他,是不会主动的吗?
于是,她再一次主动凑上去,温柔地吻住他的唇。
随着吻的深入,气息交缠,墨无疾的情绪被调动,回应也越来越热烈。
可晚云灼太累了。
这段时间,本就没有好好休息。
方才在逃州排兵布阵,又亲自下场杀傀儡。
到了逃山这里,光是为莫红笺拆傀儡丝一事就极其损耗她的精力和灵力,同时还要与花辞镜和一群傀儡纠缠。
腹部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是很深,强烈加重了不适感。
她实在感到乏力,于是停止亲吻。
墨无疾见状,不满拧眉:“奖励,不够。”
晚云灼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有些气虚道:“乖狗狗,我累了。”
墨无疾歪头,似乎在理解什么是“累了”,为什么说好的“奖励”突然没了。
他视线下移,掠过被自己揉得凌乱的衣衫,停留在她被血浸透的小腹处。
混沌的意识突然滞了一瞬,像是一丝亮光破开黑夜。
他突然有点生气。
生自己的气。
她都受伤了,自己还缠着她要奖励。
好像太欺负人了。
晚云灼见墨无疾脸上浮现出暴躁的神色,以为他又要进入狂暴状态,心一紧。
结果,他只是换了个姿势,自己曲腿坐在地上,然后将晚云灼一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他抬手,借用周遭灵气,为晚云灼疗伤。
并生硬道:“你睡。”
晚云灼的确太累了。
她将一朵云纹印记送上天空,通知叶江澜过来接他们。
倦意袭来,她闭上双眼,安心蜷缩在墨无疾怀里,嗅着他身上凌冽的冰凉气息,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时,晚云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厢房的软榻上。看房内布置,是逃州城城主召子淳的宅院。
她腹部的伤口被涂抹上灵药,包扎得不怎么好看,但很厚实,直接将她的腰变粗两圈,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奇怪的是,她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她穿好外衣,下榻,推开房门。
看见坐在外面台阶上的叶江澜。
“陛下。”叶江澜听见动静,连忙站起身,满脸欢喜,“您醒了,没事吧?”
晚云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却注意到叶江澜手臂上缠着绷带,“受伤了?”
叶江澜神色一言难尽:“……对,被魔尊给伤的。”
晚云灼先是一惊讶,而后猜测:“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恢复意识吗?”
叶江澜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
他跟她说,自己赶到逃山时,看见墨无疾抱着晚云灼,便上前询问。
结果被墨无疾无情打飞。
于是,接下来,他根本不敢靠近墨无疾。
只能远远在一旁苦等很久,直到墨无疾自己清醒过来。
“陛下,你不知道,他抱着你,简直就像一只护食的恶犬,一有人靠近就龇牙咧嘴的。”
叶江澜心有余悸地小声抱怨,魔族的狂躁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毫不讲理,根本无法沟通。
“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奖励奖励的……”
“陛下,你是怎么制服他的?教教我呗?要是以后遇到其他魔族发狂,我也能自保。”
晚云灼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含糊道:“……可能不太适合你用。”
在叶江澜追问之前,她及时转移话题:“魔族的药还挺好用,我这伤口一点都不疼。”
“哦,这个。”叶江澜笑起来,“是玉无凭,他好像给你用了什么术法,让痛感消失了。”
晚云灼瞪圆眼,不大相信。
玉无凭能有这种本事?
“玉无凭人呢?”她顺口问。
叶江澜抬手一指:“他在那个房间里,跟魔尊呆在一块,好像在聊什么要事。”
要事?
晚云灼觉得奇怪,这俩人能有什么要事可聊?
***
召子淳宅中的另一个厢房内。
墨无疾盘腿坐在榻上,面色微微泛白,正闭目调息。
玉无凭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神色复杂地瞅着墨无疾。
他老早就看出墨无疾喜欢晚云灼。
但那时,他觉得只是魔族好色天性所致;再加上他为他二人算过姻缘,结果是大凶之兆。
虽然不能干涉他人命运,但他还是忍不住哄骗羊浊去给墨无疾找美人,想使点小绊子,不让两人结缘。
——虽然结果是羊浊被墨无疾降职,而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了。
从逃山回来后,墨无疾突然来找他,仔仔细细地将生死契的事情问了个遍。
然后发现生死契还能转移两人之间的痛感,于是便将晚云灼身上的痛感全部转到自己身上了。
此外,还强迫玉无凭去翻阅乾坤门的古籍记载,看能不能把她的伤口也转到自己身上;直到玉无凭对天发毒誓说自己已经把生死契研究了个底朝天,是真的没这种用途,墨无疾方才罢休。
而墨无疾的情况其实比晚云灼严重很多。
晚云灼只是灵力损耗过多,腹部那种程度的伤口,对她来说也只是家常便饭。
墨无疾虽然没受外伤,却是处于巨量浊气入侵后即将暴毙的边缘。
虽然被晚云灼安抚住了,最终清醒过来,但体内肆虐的浊力已经暴力入侵他的经脉,再加上傀儡丝对神识有不小的伤害。若是想要完全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少说也得需要一年半载来好生滋养。
玉无凭不大清楚有多痛,但他知道,肯定是不好受的。
在平安镇,他就曾经见过一个魔族被浊气入侵后,被锁在笼子里,被浊气折磨得痛不欲生,最后生生撞笼自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墨无疾还要把晚云灼身上痛感转给自己。
理由是,“反正都疼,再多点也无所谓。”
玉无凭暗自觉得稀奇。
这狗魔头,好像还挺真心的。
他正思索着,看见墨无疾调息完,睁开眼睨向他。
“尊上,找我什么事啊?”
玉无凭忙问,心里面恭敬很多。
墨无疾漆黑泛金的瞳仁流出一丝少见疲态,但很快一闪而过。
他顿了顿,声音微哑,问:“你上次算的姻缘,结果是大凶,详细说说?”
玉无凭咽了一下口水,没想到墨无疾又来问这件事。
他嗫喏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当时的卦象显示,有血光之灾。”
他言辞委婉,但其实意思就是有人会死。
墨无疾听懂了,皱眉:“谁?”
玉无凭咂了咂嘴:“你。”
他回答完,不由有些惶恐。
这魔头,该不会是想逼迫他去研究什么扭转天命的逆天禁术吧?
没想到,墨无疾听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大抵因为出事的是他,而不是晚云灼。
墨无疾沉默半晌,又问:“生死契该怎么解除?”
玉无凭“嘶”了一声,一脸为难。
这魔头真是反复无常啊,之前不允许他去找解除生死契的法子,现在倒好,又来巴巴地问。
但其实,他一直在暗中研究此事,也拜托了师兄玉有寄。
“真没找到法子。”玉无凭叹了口气,“只能强行解除,可那会损失至少七成修为……”
他瞄了一眼墨无疾,心脏突然猛地一跳。
“不过啊,反正你俩已经在一起了,而且也没人能打得过你们,没有必要解除吧。”
墨无疾面无表情,搭着眼皮,睫毛微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不知在想什么。
“尊上,人皇陛下来了!”
突然,门外传来随从通报的声音。
墨无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向玉无凭,飞快问:“本座看起来虚弱吗?”
玉无凭以为墨无疾是怕晚云灼担心,心生感动,忙道:“脸色有些白,但还好,不太能看出来。”
墨无疾“哦”了一声,然后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把自己的脸色咳得更加苍白了,同时有气无力道:“进来。”
玉无凭看呆了:“……”
不是。
到底是谁在谣传,下界三族中,魔族是最不会耍心机的?
晚云灼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坐在软榻上咳嗽的墨无疾。
她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眉头微凝,抓住他的手腕,问:“怎么了?”
墨无疾瞥了她一眼,精准地捕捉到她神色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有些得意地弯了弯嘴角。
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下手腕,反握住晚云灼,免得她探到他的脉,发现他是真的遭受了不小的内伤。
语气无所谓道:“无妨,小伤。”
晚云灼不疑有他,转眸看向玉无凭:“你们聊什么?”
玉无凭打了个磕巴。
还好,他确实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同晚云灼讲。
“陛下,你们救回来的那位夫人,身份相当特殊,是人族第一美人,莫红笺。”
玉无凭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卖起了关子。
晚云灼一点都不惊讶,她当然知道。
不然,她早就一招了结了她,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去细细拆卸她的傀儡丝。
“重点,人族第一美人。”玉无凭加重了“美人”二字。
晚云灼被这么一提醒,突然想起来,昭明曾说自己喜欢漂亮的小姐姐,言辞凿凿说丢失的那缕魂魄一定是附在好看的女子身上。
她向玉无凭投去询问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玉无凭眼睛弯成月牙:“对,昭明丢失的那一缕魂魄,就在莫红笺身上。”
“真是玉衍神君保佑啊!”
还好晚云灼没有强行拆卸莫红笺的傀儡丝。
若是强拆,莫红笺的神识就会受到不可挽回的影响,势必波及昭明的魂魄。
晚云灼站起身,“莫夫人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玉无凭道:“一直在昏睡中,但身体和神识都无恙,许是很快就能醒来。”
晚云灼垂眸,看向墨无疾。
自打提到莫红笺,他就神色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路人。
晚云灼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问:“一起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