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微弱的熹光从林间枝丫中洒落。
晚云灼睫毛动了动,睁开眼。
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她便清晰地看见墨无疾那炫黑碎金的眸子, 杵在她面前。
“……你干什么?”晚云灼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
墨无疾十分生硬地将这个姿势维持片刻, 这才若无其事地缓缓直起身子, 淡淡道:“你似乎气息不稳, 本座看一眼。”
晚云灼怀疑地睨了他一眼。
她环顾四周, 确定重光还在后,随口问了句:“花流朱人呢?”
墨无疾冷哼一声,凉凉道:“被本座赶走了。”
晚云灼哭笑不得:“你没对他动手吧?别欺负小孩。”
墨无疾一听这话就来气。
小孩?这小崽子已经分化完, 在鲛人里算成年了。
于是没好气地回答:“动手了,腿折了。”同时暗暗观察晚云灼的表情。
晚云灼没什么表情地一点头, 说出心里话:“哦,没死就行。”
墨无疾一愣。
旋即十分满意地舔了一下牙齿。
很好,就应该这样, 做个无情的女人。
“玉无凭和昭明呢?”晚云灼也没见到这俩人。
墨无疾道:“一炷香以前走了, 说是去摘点果子当早膳。”
话音刚落, 玉无凭就出现了。
他一脸慌张,头发散乱, 挂着落叶和树枝, 气喘吁吁道:“昭明,昭明被人抢走了。”
“什么!”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晚云灼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原本闭眼沉睡的重光猛地站起身, 瞳孔倏然放大, 其间明晃晃地流露出慌张的情绪。
紧接着, 他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不由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坐下,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我做噩梦了。”
晚云灼瞥了重光一眼,冷静地问玉无凭:“被什么人抢了?”
玉无凭道:“我们方才正在摘果子,一个人从天而降,抓着昭明就跑了,我也没看清长相,应该……是人族。”
“既然是人族,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晚云灼看向重光,平静的语气里带着试探的意味,“还是金乌子要紧,咱们先找大衍谷入口吧。”
一丝犹豫在重光的眸中一闪而过。
他干笑着点头:“好,那就委屈她了。”一边说,一边磨磨蹭蹭地起身。
刚刚站直,他突然眉头一蹙,捂着肚子,又重新坐下,脸色苍白道:“我肚子不大舒服,需得再休憩片刻。”
晚云灼注视着重光,感觉自己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遂了他的意:“既如此,那公子先歇着吧,我去找昭明。”
重光深深垂着头,发出一个难受的闷哼声,虚弱地摆了摆手。
晚云灼刚要从石块上下来,便听见玉无凭一声哀嚎“就是他!”
然后火速向她冲过来,躲在她身后。
晚云灼循声望去,不由哑然。
居然是叶江澜!
叶江澜身着赤色战袍,有些地方颜色更深一些,像是沾染了血迹。
他行色匆匆,身后跟着虞昭明。
“将军!”
叶江澜见到晚云灼,遥遥一行礼。
行的是面见人皇的礼,称呼的却是将军。他习惯了。
晚云灼并不在意,下巴微抬,示意他免礼。
玉无凭从晚云灼身后探出脑袋,面色有些尴尬:“哎?是自己人啊?”
叶江澜朝着玉无凭也行了一个礼,抱歉道:“方才一时冲动,以为昭明是被先生劫持了,故而将昭明带走,惊扰先生了。”
玉无凭摆摆手:“无妨。”
晚云灼凝眉:“出什么事了?”叶江澜虽然年纪轻,做事风风火火,但总体还是比较成熟稳重的,不当如此急躁。
叶江澜叹了口气:“我们本来是在小阑山脚下待命,将军有召再来。但发现有魔族士兵也进山了,我担心那魔尊也来了,心系将军安危,所以便带着人跟了进来。”
晚云灼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魔尊本人。
墨无疾一挑眉。
那晚,他明明让那山羊角告诉羊浊不用找金乌子了,怎么还是上小阑山来了?
“结果,进山之后,发现魔族士兵分了好几路,他们汇合之后,人数是我们的十倍之众。”
叶江澜挠了挠头,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神色。
“为了保存兵力,我们便暂时撤退了。”
晚云灼问:“其他人呢?”
叶江澜回答:“我们是分开撤退的。没想到在撤退路上看见昭明,我便来找将军了。将军,这里魔族士兵太多了,要不要让莫卿士再派些人手过来?”
晚云灼正要回答“不必”,只感觉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震荡。
紧接着便是一阵喊打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
抬眸望去,她看见了在战场上多次相见的老熟人——魔族的一个将军,羊浊。
羊浊是个女魔头。
她一头顺滑的红发上顶着两个粗壮的魔角,高挺的鼻子上挂着一个圆环,嘴唇乌黑泛青。
她举着两把斧头,气势汹汹地冲在最前面。
看到晚云灼等人时,羊浊一惊,停住脚步,举起手中斧头,示意众魔兵停下。
墨无疾蹙眉,抬脚,准备上前把羊浊踹回魔族去。
叶江澜突然一个箭步,将墨无疾拦在身后,低声道:“你别动,我们会保护你。”
墨无疾一愣。
谁保护谁?
与此同时,羊浊那边,打起了退堂鼓。
之前,在抢夺灵脉的战场上,当双方兵力差不多时,遇到晚云灼,她必败无疑。
一见到晚云灼,她就习惯性地想逃跑,越远越好。
“羊浊将军,别怵啊,咱们这么多人呢!你看对面!就一二三四……咦?那个人怎么长得有点像咱们尊上?”
一个魔兵在羊浊耳边献言献策。
说到一半,看见墨无疾,怔愣住了。
“我就说啊!真的是尊上!你们非不信我!”
这时,山羊角魔头怒气冲冲地从魔群中钻出来。
羊浊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对面的高大男人,冷笑:“你是瞎了眼吧,他怎么可能是我们尊上?”
她竖起手指,用黑色指甲放肆地指着墨无疾:“你睁大眼睛看看。”
“首先,他的外袍,居然在晚云灼身上。可我们尊上不近女色,他身边唯一一个雌性就是我。”
“其次,他的里衣下摆,有泥巴。可尊上有洁癖,所以能动脚就不动手,动手也从来都是戴着手套。”
“最后——”
羊浊看了看挡在墨无疾前面的叶江澜,提高音量,嘲讽道:“叶江澜还去保护他,这么怂?这能是咱们尊上吗?哈哈哈!”
墨无疾面无表情地听到这里,突然也有点疑惑。
他低声问晚云灼:“你的副将为何要保护本座?他以为本座是什么人?”
晚云灼轻轻耸了耸肩,表示不知。
山羊角吓得腿都软了。
他伸手想把羊浊的嘴捂上,急得跳脚:“羊浊将军你快别说了,他真的是尊上!别的不说,这下界有几个人会用浊气啊?可是他会啊!你冷静一点!”
可是,羊浊一想到今日仗着人多势众,可以狠狠地压着晚云灼打,早就兴奋起来了,越说越上头,根本听不进山羊角的话。
她挑衅地将斧头指着晚云灼,朗声道:“晚云灼,你平时欺压我们也就罢了,没想到你居然暗恋我们尊上,找人假扮成他的模样,当你自己的男宠?你羞不羞?”
叶江澜听了,也大怒:“男宠怎么了?我们陛下的男宠长得像你们尊上,是你们尊上的福气!”
晚云灼一脸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墨无疾,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以为你是我的男宠。”
墨无疾沉默了一下,道:“晚云灼,本座听见了,你不必再说第三遍。”
这时,羊浊已被叶江澜的话激怒了。
“你居然说我们尊上是晚云灼的男宠!你简直找死!”
羊浊举着斧头,先是生气地往后一挥,爆出的灵力误伤了一干自己人:“你们不准上!看老子怎么收拾这个假扮我们尊上的小白脸还有叶江澜这个小崽子!”
然后腾空而起,硕大的斧头呼呼带风,朝着叶江澜劈下去。
叶江澜亮出长/枪,毫无惧意。
然而,就在他正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衣领一紧,狠狠勒住脖子。
然后被人重重扔了出去。
他立刻调动灵力护身,才没有在落地时被摔成肉泥。
叶江澜抬头,发现竟是那个“男宠”对他动的手。
他突然瞳孔放大,心一凛。
能赤手空拳将他摔出去的人……
羊浊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震住了。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可势头实在太足,已然来不及收手了。
墨无疾冷着脸,周身爆出一圈黑色浊气,猛地把羊浊荡开。
羊浊砸向魔兵之中。
众魔兵十分有眼色地立刻躲开,没一个人敢去接羊浊。
墨无疾走到羊浊跟前,抬着下巴,睥睨她,冷冷开口。
“小白脸?男宠?”
羊浊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她苦着一张脸,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舌头打结道:“尊……尊上,真真……的是您啊!”
墨无疾暴躁道:“让你们滚回去,怎么来了?”
他视线一扫,锁定那山羊角。
山羊角腾地跪下,五指并拢对天起誓,欲哭无泪:“尊上,我如实传达了您的命令,他们都不信我啊!”
墨无疾皱眉,又看向羊浊,沉声道:“为何不信?”
羊浊哪里敢说真话,只好咽了一口口水,跪得端端正正,磕头认错:“尊上,是属下判断有误,属下这就带兵回去!”
晚云灼走到墨无疾身边,顺手将外袍还给他,并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反正大家都是同盟,多一点人也是好的。”
羊浊低着头,用余光看见墨无疾十分自然地接过晚云灼的衣袍,然后穿上。
心中震惊不已。
他们什么时候跟人族结成同盟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叶江澜。
他们什么时候跟魔族结成同盟了?
于是,方才还恨不得让对方尸骨全无的羊浊和叶江澜被迫同行。
他们紧绷着脸,跟在晚云灼和墨无疾身后,用眼神进行无声的激烈对骂。
“晚云灼是我家尊上的女人!知足吧!是第一个!”
“放屁!墨无疾是我家陛下的男宠!很多男宠中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