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灼眨了眨眼:“为何无理?”
她又不是魔族, 哪里清楚他们的身体构造?
墨无疾没回答。
他凝视着她的眸色越来越幽深,抓住她手腕的手也更加用力。
“陛下,真想知道?”
他凑近了一些, 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细细密密地蜿蜒钻入她耳朵里。
酥酥麻麻的。
晚云灼意识到不对劲。
墨无疾的这个眼神, 她格外熟悉。
和在小梦楼圆形水池的那晚, 一模一样。
充满了魔族那赤裸裸的占有欲和侵略意味。
一想起那晚, 晚云灼抿了一下唇, 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一瞬。
在理智上,她下意识地抗拒此事。
毕竟,生死契已然结成, 也不需要再进行巩固。
她没有理由再与他进行这种亲密接触。
可是,身体上, 她似乎并不抗拒他。
脑海中思绪混乱之际,晚云灼突然听见花流朱的声音。
“晚云灼,我有话跟你说。”
花流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在五步之外站定。
夜色笼罩中, 面色阴沉又桀骜。
晚云灼若无其事地将手从墨无疾手力抽走。
她转眸看向花流朱:“什么事?”
花流朱言简意赅:“谈合作。”
晚云灼看着他, 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点头:“你说。”
花流朱用余光扫了一眼墨无疾, 不客气道:“与魔族无关。”
晚云灼起身, 走下石头,完全没注意到墨无疾那瞬间暴躁起来的眼神。
花流朱朝墨无疾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旋即快速收回, 跟在晚云灼身后, 走到一旁去。
“说吧。”
晚云灼双手抱臂, 头轻轻靠在树干上, 嘴角含笑,望着花流朱。
稀疏的月光从密林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映照在她白皙清丽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和光晕。
她身上是常穿的绯曛色衣衫,此刻不但没有杀伐之气,反而在黑夜之中为整个人增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艳色。
花流朱微微一恍神。
他还是难以想象,看起来如此柔美清淡的美人,竟能逼得整个鲛族离开千年故土,被迫迁都。
“晚云灼。”
花流朱注意到晚云灼嘴边噙着的淡淡笑容,甚是不满。
“你能不能,别像看小孩一般看着我?”
晚云灼顿了顿,回答:“好。”
她依言收起脸上的笑容,但眸中还荡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视线掠过花流朱的肩头,快速瞥了一眼那个于夜色中孤坐的高大身影。
每次看见花流朱,她都忍不住想起十五岁的墨无疾。
看上去桀骜阴冷,实际上善良又可爱,总让人忍不住想去逗弄一番。
“我是想说,”花流朱将视线固定在晚云灼脸庞的树干上,不去看她,“我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在,那我定然是拿不到金乌子的。”
晚云灼轻轻挑了一下眉:“嗯。”
“如果,你能答应我,得到金乌子之后,不会来欺压我族——”
花流朱的语气坚定起来。
“你可以同我谈任何条件。”
晚云灼暗自笑了一下。
这一趟,她来找金乌子,本就不是为了将金乌子据为己有,而是为了破解下界灵气资源不够的困局。
她当然没有欺压鲛族的想法。
但既然花流朱主动提出来了,这人,她不用白不用。
“说说看,你能拿什么来交换?”
晚云灼问。
“你们所需但没有的资源,均以市价的一半售给你们。造衣所用的鲛绡,珠宝翡翠,入药所需的海中生物,应有尽有。”
花流朱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特别是,制造武器和法宝的各种天材地宝。”
晚云灼眯了眯眼,轻轻道:“若我灭了你们,这些东西,不都还是我的?”
花流朱听了她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只觉背脊生寒。
他下意识挺直背,直视晚云灼,眉头蹙起,神色冷峻起来:“若是如此,我们会在你们入侵之前,将所有海域都炸毁。”
“灭族,可以。但属于我们的东西,你们一样都别想拿走。”
晚云灼见他急了,便不继续逗弄了。
她也认真问了一个问题:“以市价一半出售,你在鲛族,能有此话语权?”
花流朱笃定颔首:“负责此事的,是我族中叔叔。我既承诺了,一定做到。”
晚云灼追问:“既是叔叔,为何会听你的?”
花流朱轻笑一声,眸中闪过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别说叔叔了,我家中长辈本就听我的。迁都之后,花辞镜将花九戎的一干旧臣尽数罢免,扶持自己的势力。”
“他最先找到我叔叔,想把财权和兵权一并托付。”
“我让叔叔只接财权,不碰兵权。”
晚云灼露出赞赏的目光。
花辞镜本就智计无双,他此举意在试探花流朱这一支花家旁系。
若是他们将财权和兵权都大包大揽下来,花辞镜疑心起,反倒一个都不会给。
而财权和兵权里,自然是财权更重要。
想到这里,晚云灼眸光一闪,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于是问花流朱:“为何选财权?”
花流朱身体前倾,离晚云灼更近了一些:“我族资源丰沛,比起人族来说,是优势。”
“可兵力不行。”
“我以资源,换取人族兵力——”
“那不就是两者都有了么?”
接着,他唇瓣几乎未动,气音从齿缝中推出来,仿佛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既然都有了,花辞镜还怎么跟我比?”
说完,他看了晚云灼一眼,重新站直身子,等着她回复。
晚云灼回视他。
尽管在意料之中,但难免有些惊讶。
这花流朱,今年才十五岁,但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老成。
上一次见他,还是没有分化的小鲛人;今日一见,已是一个机关算尽、野心勃勃的小少年了。
“我答应你,只要鲛人不先生事端,我绝不对你们动手。”晚云灼的头离开树干,也站直了,正色回应花流朱。
“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花流朱眉目凝重,认真听。
晚云灼道:“盯着花辞镜,将他行踪传递于我。”
花流朱面露难色,脱口而出:“这可不好办。”
见晚云灼眉尾一挑,他忙道:“我想法子。刚好他的随身宫女死了,是该换新的。”
晚云灼的嘴角满意地弯了一下:“聊完了?”
花流朱先是“嗯”了一声,犹豫片刻,又问:“你身为人皇,为何和魔族在一块?”
他指的,自然是墨无疾。
晚云灼淡淡道:“我能跟鲛人合作,自然也能跟魔族合作。”
花流朱忍不住质疑,“合作?”
他俩看起来,不太像仅仅只是合作关系。
正事说完,晚云灼没兴趣聊私事。
她没有搭理花流朱,朝墨无疾走去。
浓郁夜色中,墨无疾还坐在方才那个矮平石块上,一腿下垂踩地,一腿屈起,踩在石块上,手松松地搭在膝盖上。
似乎是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太过浓郁,月光都绕着他走,面部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其神情。
他像一个巨大的塑像,一动不动地凝在那里。
晚云灼走过去,刚要开口,就听见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聊得很开心?”
晚云灼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幽怨。
她快速观察了一下墨无疾那毫无表情的漂亮脸蛋,斟酌后还是拿不到墨无疾在想什么。
于是就事论事地如实回答:“嗯,还行。”
墨无疾:。
他沉默半晌,开口:“这么开心,怎的不多聊一会儿。”
听上去,真诚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阴阳怪气。
晚云灼稍稍思忖,感觉墨无疾可能是误会了。
于是她道:“你放心,我只是希望我们下界三族能友好相处,绝不会联合鲛人来对付魔族。”
墨无疾盯着她,眸色变幻莫测。
谁想问这个了?
那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对她的爱慕之意,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她看不出来?
晚云灼指了指墨无疾所在的石块:“你不睡的话,就让给我,我困了。”
墨无疾唇线平直,脸颊的肌肉紧绷,没说话。
晚云灼能察觉到,这喜怒无常的狗魔头是又炸毛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向都不跟他计较,于是转身,准备另寻一处休憩的地方。
突然,她的手腕被拉住,身子后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顺势借力转了个身,刚好正面对准墨无疾。
一件宽大而带着温度的外袍落下,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隔绝了林间的凉意和浊气。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墨无疾摁着肩膀,坐在了石块上。
她抬头看去。
墨无疾把外袍脱给她了,身上剩下一件薄薄的黑色里衣。
里衣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光滑柔软,紧贴皮肤,勾勒出男人健硕宽阔的胸膛。
线条流畅利落地往下走去,到腰间赫然收紧,束出一道紧实有力的窄腰。
晚云灼嘴角一弯。
她拉着外袍,将自己裹紧,不客气地躺倒在石块上。
许是施了什么法术,这衣袍十分柔软,躺在里面,就像是躺在软塌上一般舒服。
她轻轻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大概是这狗魔头洁癖太严重,一天施个百八十次清洁术。
晚云灼冲墨无疾眨了眨眼:“多谢。”
墨无疾冷着脸,垂眸,发现晚云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于是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晚云灼认真道:“你板着脸,也挺好看的。若你生在人族,第一美人的名头,当落在你头上。”
她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眸漆黑清透,红唇如樱,嵌在瓷白的脸蛋上,一本正经地说着真诚的赞美之词。
扛不住。
墨无疾完全扛不住。
他生硬地移开视线,背对着晚云灼,曲腿坐下,后背倚靠她所躺的石块上。
硬邦邦地甩出四个字:“睡你的觉。”
紧接着,他唇角微微上扬,旋即下压。
脑海中一直不断回荡晚云灼那句“挺好看的”。
过了好一会儿,墨无疾突然瞳孔放大,整个身体骤然僵直。
惊觉,自己没施清洁术就直接坐下了!
屁股底下,全是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