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岭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右腿也没什么大碍,医生说养一段时间就能正常走路, 至于脑袋……”说到关健的地方,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瞒沈关砚。裴云斯叹了一声道:“他确实是失忆了。”裴云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的地方飘过来, 沈关砚听得不太真切,握着手机没说话。好半晌沈关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我还能见见他吗?”裴云斯有些为难,“岭南的病房有林姨的人看着。”林项宜本来就不同意他俩在一起,现在傅岭南忘了沈关砚,自然是一件好事。裴云斯紧接着又说,“你放心, 她不防备我, 我最近多去看看岭南,找机会把你的事讲给他听, 没准说多了他会记起来。”沈关砚怔怔地点了一下头。裴云斯把电话都挂了,沈关砚才想起说一声谢谢。裴云斯这次出奇的靠谱, 只要去探望傅岭南, 都会带一些傅岭南的康复消息给沈关砚。现在傅岭南的记忆一片空白,裴云斯要做的就是重新建立傅岭南对他的信任。怕沈关砚着急, 裴云斯把目前的困难说给他听。“岭南这个人其实是外热内冷, 尤其是现在他记忆缺失,更难相信别人, 我需要一些时间。”沈关砚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似乎除了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只要一想到傅岭南从医院醒来发现自己什么记忆都没有,身边每个面孔都是陌生的,沈关砚心口就泛疼。他现在晚上又开始做噩梦。梦到傅岭南满身是血躺在雪地里,他蹲在傅岭南旁边想救他,手脚却穿过傅岭南的身体,好像一具没有体魄的幽魂。第二天醒过来,枕头都是湿的。沈关砚不敢让沈书雅发现他哭过,每天吃饭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新年将近,裴云斯那边忙起来,给沈关砚打电话的次数骤然减少。沈关砚不好打扰裴云斯,林项宜不怎么让林佑南去医院,他也不怎么知道傅岭南的情况。沈关砚每天都要刷几遍国内的新闻,想从互联网的只言片语里找到傅岭南的近况。随着圣诞节的到来,沈书雅参加的宴会也多了起来。有时候她还会带上沈关砚,要沈关砚在宴会上弹一两首钢琴曲。沈书雅最近谈的男朋友比她大十岁,是音乐学院的系主任,儿子也是有名的音乐指挥家。只要是跟音乐挨边的聚会,沈书雅都不忘推销沈关砚。沈关砚心情再低落,这种时刻也不能给沈书雅丢人,强撑着跟她周旋在各个名利场。但沈书雅对沈关砚的状态还是很不满意,坐车回到家,她摘下黑丝绒长手套,往茶几上用力一甩。沈关砚心口微震,以为自己没把琴弹好惹对方生气了,表情有些不安。沈书雅冷冷道:“人家不就是约你出去吃顿饭,推三阻四的,你想干什么?”像今晚这种隐形的相亲不是第一次了,沈关砚已经婉拒了好几个。他不知道沈书雅为什么突然说话不算数,明明上次还说不再管这件事。看出了沈关砚的心思,沈书雅说,“是,我是说不管你跟傅岭南,你回去吧,现在就回去跟他谈恋爱,看他还记不记得你!”沈关砚手指在掌心掐住印子。许久他才涩然开口,“妈妈,年后我会去找西朗弗老师,好好弹琴,努力走这条路……”沈书雅截断他的话,“这意思是让我别管你的感情了?”沈关砚努力说服沈书雅,“哥……过段时间可能就会好,裴哥说他也有可能没有失忆。”沈书雅冷然道:“这种鬼话你也信?他这么说是为了拖着你,只有钱是不会骗人的,傅岭南已经两个月没给我打钱了。如果他没失忆,不打钱就是默认跟你分手。”沈关砚缓缓抬起头,声音发虚,“什么钱?”沈书雅拿走了傅岭南五千万和三套房产,每个月还会收到一笔固定的转账。沈关砚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傅岭南没有跟他说。看着沈关砚的神色,沈书雅嗤笑,“怎么,听到这话更感动了?”沈关砚把脑袋垂了下去沈关砚是一个温和柔软的人,大多时候很听话,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主意。沈书雅管教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沈关砚这样,无论说什么他始终埋着头不说话,用沉默硬抗沈书雅的攻势。沈书雅深吸了一口气,“好,看在傅岭南还算大方的份上,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沈书雅答应再给沈关砚一些时间,但宴会上还是会给他介绍一些优质的男人。沈关砚不愿接受对方的邀约,沈书雅扫他一眼也不会说什么。元旦过后,西朗弗给沈关砚来了一通电话,要他二月初过来训练。沈关砚感到轻松,比起待在家里,他现在更愿意去封闭的地方好好练琴,然后站到更高的舞台,让更多人看到他。裴云斯最近似乎很忙,跟沈关砚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林佑南常常打电话,抱怨沈关砚不回国跟他玩儿。再一次听到沈关砚打听傅岭南,林佑南有些生气,“你到底是想他,还是想我?”沈关砚说,“都想的。”林佑南满意了,抬起下巴倨傲道:“你不就是想见他嘛,这太简单了,你求求我,我就可以让你见到他。”沈关砚呼吸一滞,明知道这可能是林佑南的小孩子话,但又忍不住生出希望。他慢慢地说,“我求求你。”林佑南矜持地把嘴一抿,十分有派头道:“等着吧。”那通电话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林佑南一点消息都没有。除夕夜的前一天,林佑南打来电话,“沈关砚,我过来了。”沈关砚愣了一下,“你在哪儿?”林佑南报了一个飞机场的名字,让沈关砚快点过来。沈关砚拿着护照跟身份证过去时,林佑南正在私人飞机上玩乐高。几个月没见,小家伙的个头又高了一些,但好像没理过头发,蓬松的卷发一直垂到了眼下。他是想剪头发的,但林项宜喜欢他这头羊毛卷,林佑南就留长了。沈关砚从空姐那儿要了一枚发卡,将林佑南额前的头发别上去一小撮,这样就不会扎到眼睛。林佑南的混血特质很明显,有着天使的面孔,小恶魔一样的心。沈关砚没来之前,他在飞机上把人使唤得团团转,沈关砚来了就窝到沈关砚怀里,让沈关砚给他梳头发。林佑南炫耀,“我头发软不软?”沈关砚点点头,“软。”林佑南自鸣得意,“那你好好给我梳。”他的口气像是将一件足以光宗耀祖的体面事交给了沈关砚。沈关砚把头发梳顺滑后,顺手给他绑了一个小揪揪,忍不住问起这次跟傅岭南见面的事。林佑南撇撇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放心,不会惊动到我妈妈,我偷偷带你去见他。”马上就要过年了,林项宜把傅岭南从医院接回家。只要回到家那就是林佑南的天下了,没人比他更熟悉那栋别墅。林佑南说,“家里有我一个秘密通道,我每次想出门都是从那儿跑出来,到时候你乖乖跟着我。”沈关砚对林佑南生出无限感激,摸摸林佑南的脑袋,真诚道:“谢谢你,我请你吃糖。”林佑南皱皱鼻头,“我才不要吃糖。”沈关砚问,“那你想要什么?”林佑南想了想,一时想不出来,“先欠着吧,你现在先陪我拼一座军事地堡,我要把地球炸了。”沈关砚:“……好。”沈关砚跟林佑南从他的秘密通道进入别墅。林佑南正面去支开傅岭南身边的看护,而沈关砚从侧面切入。正午过后的阳光有些稀薄,透过层层叠叠的花藤,在傅岭南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毛衣,腿上盖着条驼色的毛毯,捧着一本书正在看,眉目俊美,神色却倦淡。沈关砚不自觉停下来,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傅岭南似有察觉地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漂亮少年,手指动了一下,将手里的书合上。“沈关砚。”他开口准确无误地叫出来沈关砚的名字。沈关砚耳朵麻了半只,仿佛一台年迈老化的机器,先是点头,而后才慢腾腾朝傅岭南走去。不等挨近傅岭南,沈关砚脸已经红了一大半,实在是太紧张了。傅岭南说,“坐吧。”沈关砚坐到傅岭南对面,局促地张张嘴,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不像话,“你的身体……”傅岭南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很官方的客套,沈关砚以前见傅岭南用这种口吻跟不熟人的说话,喉口一阵阵发涩。他把头摇了摇,吃力地说,“……没事就好。”气氛静了几秒,傅岭南再次开口,“我听云斯提过你,他说我们是恋人,很抱歉我不记得了。”沈关砚忙说,“没关系,我,我也很抱歉现在才过来看你。”他话说到一半,傅岭南忽然抬起手,从沈关砚头发上摘下一片柳叶菊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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