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页

堂屋里的火盆已燃了火,人却不在,景深还是先生了炭火才去换衣裳的……

她蹲去火边,搓着手,越若手暖和了景深才进屋来,各搬了个小杌子围坐在火盆边上,暖气快便烘干了二人。

四只手隔断了往面上扑的热气,两双眼睛互相打量着彼此的手,各有所思,好久才听见小姑娘软丢丢问:“你吃芋魁么?”

景深自是要吃的,如今没有他不吃的东西。

她起身,跑去厨里取了两颗芋魁埋在炭灰底下,拿火钳掩好。

“这几日你是在与我生气,对吗?”景深冷不丁问上句。

夏意抬眼对上他清亮眸子,取次垂眼:“那你为何不想同我玩儿。”

她不答反问,弄得景深莫名,抱冤问她:“好不冤枉,我几时说过不想同你玩儿了?”

她不吭声,任由他摸索着答:“我那日说那话是因——”他顿了顿,“总之没其余意思,只恐你觉得是我占了你闲暇去。你那小姐妹不是总埋怨你不同她玩么,我便想不若先与你说了这话,省得你不好意思与我说,可你竟像是生了我的气。”

“我不会烦你的。”她边说边晃脑袋。

景深定定看着她,问:“那你还怄气么?”

“不怄了。”

他面色和缓,良久挺直嵴背道:“你不同我说话这几日,我总地归结出一事来,你想听吗?”

看他正色,她也坐正来,手上的火钳停在一块芋魁上,点头:“嗯。”

“我发现,在若榴,只有和名叫夏意的小姑娘在一起时才是最有趣的。”

屋外雨势渐大,堂屋里传出芋魁破皮的细微声响,烤得干脆的芋魁皮在火钳不经意地一戳下破开来,甜丝丝的气味抱着暖意钻进夏意鼻息间。

而景深的话,比芋魁还甜还暖上几分,名叫夏意的小姑娘匿着笑从畚箕里夹几块新炭丢进火盆里,不经意露出一排小牙来。

笑不露齿从不适合若榴的姑娘,景深不是头一次见,这次却是看得最仔细的一次,笑次间将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

待芋魁彻底熟时,她将方才无意戳破的夹给景深,景深空手接住,被烫得左右手交替掂了半晌,像江湖卖艺的。

微冷了才分一半去夏意手上。

夏意慢条斯理地咬一口,问他:“你近来为何总去屋顶上,是跟阿溟哥哥攀比么?”

时常一抬头就能见着他坐在屋顶,阿溟坐在墙头的场景。

“与他攀比甚么,我是在琢磨能画些什么。”他说着咬一口芋魁,外头虽冷了心还热乎着,烫得他又仰天呼热气。

这呆相若是教夏意外再一个人看去,他宁肯撞柱子去。

然他下一刻就听见了敲门声音,不是院门,正是堂屋的门给敲响了,随即门口出现个高大的人影来——身上披着极大的蓑衣,笠帽遮住了脸,往下便见鞋上沾着的泥与苔藓。

第32章 冲冠怒

来人解下身上的蓑衣斗笠, 挂在屋外廊下才探头问里边二人:“我能进来么?”

憨瞪着眼的夏意点头,阿溟便在阶前蹭了蹭脚上的泥进屋来,同样搬了个小杌子坐到二人中间。

景深拿出耐心等芋魁凉,嘴角微翘瞄他眼:“那小贼还缠着你?”

“小贼?”夏意戳开了剩下的个芋魁, 分一半给阿溟, 边问, “是上回襄云那个小贼吗?”

阿溟两手接过半个芋魁, 愁眉不展:“是他,前两日去襄云时又教他给撞见了, 不成想竟让他跟来了若榴, 定要我教他些傍身功夫。也不知他又从谁那儿偷来那许多银票,交给李叔说是想住上一段日子……”

“他是个小贼,怎么能教他住进来?”若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去怎好。

“唔,我亦是这般说, 李叔便不准他进院来,结果那厮厚颜无耻干脆躺在院外, 眼下孟冬良月的,李叔深怕来日一早门口见着的就是具冻僵的尸身,于心不忍下就将柴房丢给他。”

为了不教他缠着, 就大费周章换好蓑衣斗笠翻墙过来。阿溟捏了捏芋魁,继而慢吞吞抱怨:“方才上树时他就抱着我腿不准我来, 我生将树上的老苔蹬了层下来……”

夏意细回想了下那小贼的样貌,只依稀记得瞧去第一面像是个文雅书生,所以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出他抱着阿溟腿的场景。

“倒是很艰险。”景深在一旁咬着芋魁评道, 细听之下能听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早先两日在屋顶上待着时他就听阿溟说了这事,只是那时候还与小姑娘闹着别扭,故而没想着笑阿溟这事儿。眼下同她和好如初,围坐在冬雨日的火盆前吃东西,哪儿能不开心,更何况如今倒楣的是阿溟,他便乐得做那幸灾乐祸之人。

阿溟心下不快,却又发作不得,只有闷声吃芋魁。

静默时夏意留意到景深手上的芋魁吃完来,便将最后半个也交去他手上,景深接过后自然掰开一半给她。

一旁的阿溟这才重新活过来,从那双睿智的眼中抽丝剥茧出一个胜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来,双眼放出光彩来,岂料下一刻景深便护住了仅剩的小半个芋魁,提防问道:“你瞧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