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薇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小荣家里,他家的院子隔着小薇外婆家三个院门口。这里的铁路家属房是一排一排的平房,每家门口都用栅栏围起一片地,院子里的退休老职工们种花的种花种菜的种菜,各自过着安逸无忧的退休生活。实际上,这些退休的职工们并不老,大多也才五十多岁的光景,只是为了儿女们能继承这个铁饭碗于是早早地退下拿着微薄的退休工资在家渡日,各自寻些生活乐趣。

这每家的院子关系好的还各自开了个连通的门方便隔壁家的窜门,不用出了自家院子又绕个圈到外面再进别家的院子,院子和院子都公用一堵墙,连接处还又开一个门,这样可以串通一气方便行走。因为都是铁路单位的同事,所以这一个个院子连起来就像是个大观园,穿过一道道门便一处有一处的风景,一家有一家的特色。闲来无事外公还会和别家的爷爷们比一比谁种的花更好看。唯独小荣家的院子不和大家连通。小薇冲出外婆家的院子绕着家属区外围跑到小荣家。她停在门口,那烧灼的胸口痛得无法呼吸。中午时分,阳光晒在头顶火辣辣的滚烫,她站在门外感觉头发都要燃烧起来,汗水和眼泪顺着一起流到了衣领子里。

屋外阳光刺目,而屋内冰冷漆黑。她越发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安静得吓人,她怕黑,怕鬼。小荣知道的。可是,她不愿意相信小荣就这么,就这么永远离开世界了。死!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再也没有他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

小薇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移了进去。

屋里,阴森森的忽的冷了。炙热与阴冷似乎隔了一个人间!大厅里小荣妈妈遗照的旁边多了一张小荣的照片,他笑得那么平静和温暖。小薇再也忍不住站在那里悲痛欲绝的抽泣起来。眼泪模糊了一切。她站在那里哭了很久,很久,感觉脚都要站麻了。

“那天,他那个玩得最好的同学来找他去游泳,我叫了他不要去的,他还是要去,那个同学叫他干什么他都跟着去,两个都没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自言自语的说着,透骨的悲哀和惋惜。

“小薇,小薇,小薇!赶快回家!小薇”外婆在院子外面大喊大叫着催促着她回家。她知道,她没办法在这里呆太久的。

“我想去看看他”小薇看着小荣的爸爸

“叔叔,我想去看看小荣”小薇哭着请求到。

“快回去吧!你外婆找你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叫小荣姐姐带你去吧”他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小薇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小荣的照片,赶忙走出院子,外婆正守在院子外面满脸嫌弃很生气道:“回家!”

外婆拽着小薇就往家里拖“不要惹这些人,晦气!知道吗!”

第二天,小薇又偷偷跑出来,小荣的大姐在家。她看见小薇眼睛就红了,小薇又忍不住哭起来。要大姐带她去小荣的坟前看看他。大姐说“不去也罢!”

“我就是想去看看他!”小薇不停的哭着

“好吧好吧!”大姐犹豫不决后,带头走出院子。小薇赶紧跟在她的身后。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紧紧跟着,走上屋后的山坡,这是她和小荣常常来的地方看云卷云舒看火车蜿蜒看炊烟袅袅看山花烂漫,她的眼泪像淌不尽的河水洒了一路。翻过后山沿着一条进山的路,一路上还看见送葬的冥币沿途零落的飘散着。小薇跟在大姐后面,大姐是家里的老大顶替了父亲退休后的工作也在铁路局上班。她走得飞快,小薇一步也不敢放松。沿着山路又拐进一座大山,路越来越小,还要穿过带荆棘的草堆,荆棘划破了小薇的手臂,她毫不在乎,刺疼刺疼。绕过几个坟地看见那些墓碑,小薇心里直发抖,头皮发麻。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只盯着大姐的后背一直跟到小荣的坟前。

大姐来到坟前轻声抽泣着上去蹲在墓碑前点着了香小声的说:“弟,小薇来看你了!”

小薇走上前也学着大姐点了三支香含着眼泪插在小荣坟前的土地里,新堆的坟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送葬品,墓碑上小荣的照片是那张送给小薇一模一样的站在树下的翩翩少年。他穿着米色的套头毛衣,白色裤子,手扶着树倚在树下微侧着脑袋含笑生风,那个翩翩少年如今化作了一杯黄土。你长得真像黎明,小薇以前看着这张照片对小荣说,于是小荣送给了小薇!想不到这张照片成了他最后的影像。

“小荣,你是和他去的吗?我知道你肯定是和他去的,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寂寞了。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薇说完泣不成声。

大姐在旁边的坟头也烧起香来,原来他的妈妈也在这里。“小荣,现在你和你最爱的人可以永远都在一起了”小薇忽然觉得不再那么难过了,小荣和他最爱的人一起走了,又和他最爱的妈妈葬在了一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圆满的呢!

她不再哭了,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少年,她又对小荣说道:“小荣,我会替你好好的去看这个世界,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讲很多很多故事给你听!你等我长大,等我知道吗!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会继续给你写信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永远都在我的心里”

太阳快下山了,大姐带着恋恋不舍的小薇告别了小荣,她们一路默默的回到了家。小薇谢过大姐就回家了。她浑身沾满了野草,带着眼泪和一颗悲伤又似乎重获新生的心回到外婆家。外婆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她和小表弟一起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吃完还愉快的看了她最喜欢的动画片花仙子。当晚她就开始写起了日记。她要把她生活里的一切都记在日记本里,以后告诉小荣。她觉得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像影子一样住进了她的心里,比以往离她更近了。她会在脑子里随时和他对话向他倾诉然后想象着他的回应。

这个暑假,小薇再也不跑出去玩了。没有小荣的陪伴,哪里都是无聊无趣的。她更爱看书了,书里有各种各样的世界。她写日记,跟着外公种花,外公种的昙花在一天夜里开了,神秘而美丽露出洁白幽香的姿态,她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气说,小荣你看见了吗?这花多好看呀!隔壁爷爷的海棠和石榴花也开了满院,无比娇艳和夺目,她摘下一朵海棠放到嘴里嚼了起来,小荣,你也吃一朵吧!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她仿佛看见两个幼小的身影在海棠花旁天真无邪的吃着花,虽然海棠无香,但是只有她和小荣知道海棠可以吃,而且味道还不错!小薇在心里喊来了小荣和他一起观赏一起愉快的说着话。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因为心里有朋友。她不敢再去小荣的坟前,她甚至不记得去他坟前的那条路该怎么走。这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现在她最好的朋友小荣无时无刻不和她在一起。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她偶尔会看看。当记忆快模糊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曾经他们在一起讨论《红楼梦》的时候,小薇总是质疑和埋怨这个作者,为什么小说里的人这么容易会死?原来,现实生活中就是这样。生命就是根稻草。小荣说,因为他们不想活!想活也没有办法!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现在小薇明白了!

被外婆送她去广州读书她尝尽了生离的愁,小荣的离去也让她一夜之间体味到了死别的痛。她忽然就长大了,人生的生离死别不由自主,无法选择!活着,她要好好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不负此生的活着!总有一天,她也会告别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会如此!她相信当她也去到小荣的世界,她们会在另一个时空继续他们的友谊。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