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防势是苇名流的秘技,登鲤和下鲤。两种秘技同时施展,能反过来破坏攻击者的平衡架势强行制造破绽。”
可惜遇到了柏荣。
半兵卫看了看柏荣的高大躯体,这样的力量和体型,速度也不算慢。如果不能找到破绽,想要击破他的正面架势对于半兵卫而言也十分困难。
即使是苇名流的秘技,在体格悬殊差距如此大的情况下也难以快速发挥作用。
也就是这个和尚不熟悉苇名流才会和剑士硬拼,要是他是柏荣,先仗着腿长体力足的优势拉着剑客在林子里溜两圈再打。不过柏荣还有一种奇怪的能令人晕眩的法术扭转战局,半兵卫觉得他可能不需要自己的指点。
“能使用这样的秘技,他还真是了不得,不过对付一个弱女子也要出动三个人,他们倒是谨慎。”
半兵卫捡起龙泉贵野的刀看了看,这把刀的锻造工艺不是其他武士的武器能比的,在经历了多次激烈碰撞后竟然没什么大的缺口,老人将它塞回鞘里递给柏荣,但随即被推了回来。
“老爷子,你这次必须得用好刀了。”
柏荣没有去搜刮战利品,这些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半兵卫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这一次没有推辞。
玲不敢靠近尸体,她看了看柏荣,又转头看半兵卫,仍存着希冀地问:
“半兵卫先生,这些野武士真的是高峰大人的手下吗?”
她还是不敢相信领主的手下会对村民动手——明明只要收了税就能相安无事,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没有别人能指使他们了。”半兵卫把新刀别在腰间,断刀的外侧。“神隐的事估计也是高峰家做出来的,山人不过是逃避他们而已。你一会儿回去后除了正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些事。”
有些话本来是要瞒着玲的,但既然高峰家已经动手了,再让玲保持不知情就危险了。
“可是高峰虎道大人在苇名也有官位,告病之前一直留在城里,为何突然对自己的领民做出这种事?”
“听起来完全不受信任啊。”柏荣想了想就明白了:“明明高峰家的老家主还在,但却要他唯一的子嗣去苇名做官,还把士兵都调走为苇名值岗了,这不就是质子么。”
少女看着武士装备精良的尸体,那是她一直以为依靠的高峰家的家臣,柏荣的话语让她心中的常识被完全颠覆了,一直以来的“常识”和现实在不断对抗。这种混乱感让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我。”半兵卫低声道,眼睛却不看她。
“不死之身对武人的诱惑力可是很大的,高峰家两次邀请老爷子去做客就是为了抓他。只是老爷子一直拒绝,如今他们也失去耐心了,派出武士抓你是想着要用你来威胁他吧。”柏荣走到玲的身后把尸体边上的禅杖拿起来,心疼地看着顶端的扭损。
他勒索信写都没写呢,对方却都已经要上门绑票了。
玲愣住了,但随即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柏荣将禅杖顶端变形的金络彻底扭断,放进篮子里示意玲收下:“我们要去高峰家解决这桩恩怨。”
玲没有接,反而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语气急切道:“既然高峰大人要对付你们,现在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现在反而是解决高峰家的最佳时机。”半兵卫的左手拇指按着刀柄,低头看着玲:“被柏荣法师杀死的这位独眼剑客在整个苇名也算得上高手,他明明重伤未愈还被高峰比良近派出来做事,只能说高峰家现在实在没人了。”
柏荣强硬地把篮子塞在她手里:“整个村子就只有我们两个外乡人,还全借宿在你家里,我们逃走以后他肯定也要找你麻烦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隐瞒了自己原本的勒索计划,免得说出来反而失去了道德高地。
除了半兵卫关注的人手问题,柏荣从三名武士身上意识到,在高峰家,变若水的实验成果还没有达到能够赐予常人的地步,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还是他之前小家子气了,勒索算什么?
得抄家!
玲抱着装金络的篮子不知所措,突然憋出一句:“那你们知道高峰大人家怎么走吗?”
两个男人都是一滞。
“我在村长家看过地图。”柏荣干涩道,但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半兵卫一脸无奈:“我也......”
他们这两天都没闲着,柏荣昨天更是因为见到了巨大生物的踪迹而沉迷到忘记了这件事。
“那你们一定会走上岔路的,那附近有很多条路,有些只会通往更深层的森林。”少女空着的手一个捏拳,下定了决心:“既然要去的话,请带上我吧!”
“我们保证不了你的安全,长吉还等着你回家。”柏荣劝说道。
如果不慎让一个孩子失去母亲,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然而玲的逻辑也非常清晰,她直接反驳回来:“就像法师说的那样,如果你们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幸免。担心是毫无用处的。即使换正吉来领路,要承担的风险和我也没什么不同。”
这下柏荣没法拒绝了,只能苦笑着对半兵卫说:“我们上次还真没说错,她果然比正吉更厉害。”
半兵卫只是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
一个多小时后。
苇名,高峰宅邸。
此处名门宅邸占据的面积极为广阔,该说是一个私人园林,但门口没有门房和守卫。
柏荣看了眼宅邸前高大却空旷的门坊,笑着回头道:“看来是真的没落了。”
“玲,你先回去,我们完事了再来找你。”
玲点点头,她也不适应这高门大户的地方。只是走了没几步,又转回身和两人对视,一副有什么话但说不出口的样子,直到柏荣开始尴尬才重新跑远,
“她还真是关心你啊,老爷子。”
半兵卫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面向正门走去:“我们快点解决掉这里的事吧。”
进入宅邸之后,内部因为缺少光照而一片昏暗,怪异的寂静在四周的环境中流动。唯一的声响就是他们脚下木地板因承重发出的嘎吱声。
“其实我之前有一件事没说。”半兵卫难得主动开口,声音在富有节奏的嘎吱声中起伏。“我认识高峰比良近。”
柏荣摸了摸胡子,视线在走廊两侧的木窗栅格上掠过:“他和你是什么交情?”
如果是半兵卫阵营不同的好友,他待会就言语上尊重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了,放对方一条生路是不可能的。
花了十分钟离开进门的客室之后,他们的前方是更加幽深的长廊,深不见底。
“盗国之战中,我切断了他的左手手筋。所以一会儿我们见到他以后,他的态度可能会比较激烈。”
何止是激烈啊,柏荣腹诽道。
手筋断了,武人一半的本事就废了。
“难怪我听正吉说你在我来之前也老是想离开他们,有这种深仇大恨,就算你没有值得他觊觎的东西,他认出你后也肯定要杀了你。”
“那是各自为主的战争,我们必须承担自己的罪孽。”
感受前方蕴藏着的强大气息,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一只套着白袜的脚踏出走廊深处的黑暗,接着是第二只。
高大的武士从黑暗中走出,不是用竹片,而是全铁编织的黑色胴丸包裹在不比柏荣矮的高大身形上,面部覆有黑色的鬼面,看不清全貌。大将头盔上有正三角形的立物,粗壮的双手握持快有三米长的长枪,气质宛如一条潜伏在黑暗中觅食的巨蟒。
柏荣看到他的左手被用布条绑在枪柄上防止脱手。恐怕就是因为左手筋被切断而不得已为之。而那个结的复杂程度也不是立刻能做到的。
他们来得还是太晚了,对方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身着铠甲的话,即使使用幻术也无法抓住破绽伤害到高峰比良近,何况对方拿的是大枪,本就不好靠近。
“半兵卫,果然是你,我听闻一心大人早就斩了你,你却还站在这。”鬼面之下发出含混的嗓音,甲胄中的苍老灵魂注视着半兵卫。“你果真是不死之身。”
半兵卫微驼的被挺直拔高:“何必多问,那一日的交手还不够清楚吗?”
柏荣皱紧眉头,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有关高峰虎道勾结内府的书帖甩到高峰比良近脚前:“高峰大人不必焦虑,此次我等乃是奉弦一郎大人的命令秘密行事,这几天不过是有些误会,你不妨看了密信再动刀兵,免得伤了和气。”
高峰比良近一直深居简出,而柏荣在抵达苇名城前,他在苇名做官的儿子高峰虎道就已经告病回家,如此一来,苇名一方的变动则不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冒充特使或许瞒不过别人,但瞒过高峰比良近的可能绝对不小。
只要他能把长枪放下,柏荣就能用闪回创造出先手的机会。
“原来如此。”高峰比良近一脚踩了上去:“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砍断我的手筋,将我的儿子伤成残废,又杀害我的手下,诱骗我的领民离心。如今更是直接欺辱上门!”他一抖大枪,怒火节节攀升,一身的气势凌厉如割:
“就算你们真的是特使,老夫今天也要将你们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