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那边的环境很好求证,你们派人去大明走一遭便可以求证。”
柏荣看僧人们陷入沉思,趁热打铁道:“我想要改进寺里的修行方式,正是因为我曾经听说过龙神曾经居所附近的某些传闻,那些传闻印证了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进行了对龙神大人变若赐福的研究,并且也是我佛门的高僧大德,”
有了大明前辈的例子,僧人们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气。
面对柏荣,他们纷纷合掌:“不知是哪一位高僧大德?”
“杯渡禅师。”柏荣提起这个名字时也是双手合十,向西一拜以示恭敬。
“在邻近丹水的冀州有他的传闻,据说他平时不拘戒律,性情自然抒发,往来山间市井都十分潇洒。冬日能剖冰扣浴,还展示过乘一杯横渡丹水的神通,冀州的百姓至今还记得他。”
“《高僧传》提到过他!”书记智寰忽然出声,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甘,牙齿紧扣。
他是寺中的元老,学识除了仙峰上人最为渊博。却蹉跎了半生,直到今天才有一个小辈来提醒他,他才醒悟之前努力的方向是何等的错误。
“关键是莲花,对也不对?柏荣法师!”
“不错。”柏荣点了点头,向其他不了解这一位高僧的僧人解释道:“《高僧传》中记载了他曾经死过一次,死时还生出异香,别人顺着香味找到他的尸体时,正是在北岩下铺败袈裟于地卧之而死。其头前脚后皆生莲华。华极鲜香。一夕而萎。”
“当地人将他的遗体放入棺椁埋葬。但后来不久,有人在彭城又看到了他,将此事传回去后,众人将他的棺椁刨出打开,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正是有这样一件事,才让我意识到,寺中对于变若水的应用方式是有偏差的。”柏荣一挥手,双目圆睁。
“《续博物志》甚至直接记载了不死之力融入草木后的用法:人死者,将草覆面而活。”
“所以为什么就不试一试把吸收了变若水的植物种在自己的血肉中呢?因为曾经的固有认知而放弃了探求全新的佛法,这难道不也是各位的贡高我慢习气在作祟吗?!”
这一次面对柏荣的指责,殿内众僧皆是呐呐不语。
仙峰寺百来年前其实也研究过使用变若水浇灌生长的草药是否具有特殊功效,试图种出不死草,但结果不理想,于是研究方向便转移到了能接纳变若力量的动物上。
没想到今天却得知是方法用错,当真是一误百年。
“我已经找到了樱龙曾经居处的具体位置,应该是在一座名为员丘山的山峰上。”
柏荣扫视了殿内一圈,疲惫道:“《括地图》有言,员丘之山,上有赤泉,饮之不死。”
“道门外丹祖师葛洪《抱朴子·登涉》云:“昔员丘多大蛇,又生好药。黄帝将登焉,广成子教之佩雄黄,而众蛇皆去。于是黄帝采到了不死药,得以飞升。”
苇名地区正好拥有着巨大的白蛇上主的传闻,拥有这么多巧合之处,他自己翻阅仙峰寺的本地事件资料时也不禁怀疑樱龙真的是从天朝而来。
也就是说,这推论得出的结果极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柏荣不觉得无偿分享这些情报有什么不好,自从真的在修行之后,他对于自己的目的和追求更加坚定。想要在仙峰寺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那么就不能吝惜自己发现的秘密,“以利诱之”中的利如果只是空头支票,那效果可持续不了多久。
“柏荣法师果然.....学识渊博,”仙峰上人用他那铁磨棘刺般的声音道。
他一开口,仙峰寺众僧的视线就重新聚集到他身上。
“即身佛实为艰苦之自力成就法门,若无神力加持,等闲难以修炼。或许寺中....是应该尝试新的......修行方法,广开方便之门。”
“上师慈悲!”众僧人顶礼膜拜道。
仙峰上人既出此言,寺内对变若水的研究方向自此就要辟开新枝了。
若是能培育出不死草,新的成佛之路将引导每一个人。
由此,他们对柏荣也心生感激。
柏荣看向平田千岁的方向,却对上一双失望到极点的眼睛。他还想说什么,可惜他实在太累了,脑袋一垂,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禅定印的姿态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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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荣猛然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非常眼熟。
这里是奥之院。嘴里还塞着一口米。
费力嚼碎咽下,疲劳一扫而空。
他坐起来,看见变若的御子们正在案几后排排坐,五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他却有些心虚。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关于不死草的那些事。”平田千岁紧盯他的眼睛里满是失望,还有些红肿,似乎哭过。
在她看来,不死草和虫凭的秘术没有任何区别,利用人体种植不死草和寄生不死虫能有什么区别呢?它们对于人命牺牲的需求是同样的。柏荣在法会上的表现完全辜负了她的信任。所有的期待都在柏荣慷慨激昂的演说中烟消云散。
到头来,都是一丘之貉。
“你这孩子,对我的信任基础也太薄弱了吧。”柏荣很是头疼。
友好相处了一个月,结果这孩子遇到处理不了的疑惑还是选择孤立自身,一个人对抗外界,完全是一个小刺猬嘛。
明明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却因为对方知识水平不够而误解了,他就很难受。
“而且不信任我,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嘴里还有米?”
“哼。”平田千岁不作回答,她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柏荣睡着的时候法会也没有停止,他是一直睡到法会结束的。在法会结束后,平田千岁才命人把他抬到奥之院。
看来信任基础好像也没那么薄弱,看到平田千岁在脸红,柏荣欣慰起来。
“Hin!”附在猴子上的变若御子们龇牙示威,只是声带结构不允许他们发出哼声。
真是一群小孩子。
柏荣憋着笑:“想要阻止仙峰寺进行禁忌的研究是不可能的,堵不如疏,不如给他们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更艰难的方向徒劳耗费时间。”
“我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真的,但照着这个方向做起来可比你想象中麻烦多了。”
“这怎么会?”少女擦了擦眼角,“豢养不死虫还需要僧人搜集大量蟋蟀作为食物,如果是植物的话,只需要水土就好了,甚至不需要打理。仙峰寺可以同时研究两个方向,危害更大了啊!”
“千岁啊,你知道种地有多困难吗?”柏荣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笑着问。
“哎?”平田千岁一下子手足无措了。
柏荣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误会了对方,但是具体是哪些问题被疏忽了,她不知道。
“农民都是很辛苦的啊,靠天吃饭可不是玩笑话。寺里的和尚又不亲自种地,现卖现学也未免太迟了点。”
柏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仙峰寺最近一次研究变若水对草木的影响是在两百年前,有经验的和尚早就全死了,而且因为彻头彻尾的失败也没有留下选种的详细记录,现在这群和尚再次动工还是只能从零开始。”
“光是选种就够他们麻烦一阵子了。大量的人员都在忙着收集种子,虫凭的研究还是否能继续尚未可知。”
平田千岁紧蹙秀眉:“可是仙峰上人可能记得这些事,他经历过那个时代。”
“他应该不知道,因为当时的仙峰寺就是同时研究两个方向,作为唯一一名保留了智慧和记忆的虫凭即身佛,他没有转移自己道路的想法,整个方案都是由别人完成的,最后的失败也只是简单汇报了一下。”
“这都是仙峰寺的书记一代代留下的宝贵历史资料。”柏荣十分庆幸自己能够管理藏经楼,但同时也疑惑这是否是仙峰上人故意为之。
那个年迈的僧人似乎有一定的自毁倾向,而这个想法的源头正是与变若御子的诞生有关。
“原来是这样。”平田千岁低下头,脸红得像她最爱吃的柿子。
猴子们也抬手掩面,羞愧道:“叽——”
“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柏荣调侃一句,“等他们选出不会被高纯度变若水杀死的种子,时间可能已经过了半年。想要把不死草植入活体也不简单,血液里面的盐可不是易于之辈。”
“这个方向相对于虫凭的秘术而言还是很安全的,因为植入不死草不需要受术者的智力配合,而使用兽类材料的成本更低,所以他们不会先用人。”
“这么一来拖个两三年,你感应到的那位樱龙之大敌估计也就抵达苇名了。”
他不紧不慢描绘着前景,却看到平田千岁突然叩拜一礼,用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大声道歉:
“法师,对不起!”
柏荣慈悲,向来见不得别人给自己磕头,急忙过去搀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生分?”
“法师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平田千岁的额头触碰在地面上,心中的感激宛如潮水澎湃。仙峰寺的恐怖行为不会再那么频繁。柏荣的所作所为不仅帮助了她,对于苇名、乃至更远范围的地区都有恩泽,她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报这份恩情。
这么想着,她的肩膀被一双宽大的手扶住抬起,视线正迎上柏荣慈祥的面孔。
“想要报恩的话,来当我女儿如何?”
“哎?”
“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