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奥之院摆放平田千岁回来后，柏荣开始翻阅佛经查询，想办法破解智寰和尚给的考验。
佛糖可是他目前唯一能亲自体验的超凡力量，就算抛开其他因素，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使用方法的。
在这方面，他过往的工作经验没有太多帮助。虽然柏荣是一名民俗学者，但是主要研究的是现象和成因，参与宗教的部分他通常都是极力忽略过去的。
因为民俗的主体形成最主要还是和地理、气候、经济贸易的方式相关，宗教的内容传到地方往往会或主动或被动地扭曲改写，以适应本地的文化需求来博得传教的资格。
马头金刚女装增加送子业务，儒将关羽被冠上护法伽蓝的名号，连伏羲都改名换姓成了宝历菩萨、老子化胡传教西方、摩利支天加官斗姆元君、摩尼教将某个犹太人拽下来当夷数佛，还把光明女神翻译成电光佛......这些失真，或者说进化给他的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往往一个民间传说有十个版本，除了各种进化版，还有神名谐音误传版，谐音误传再进化版。
如果每一个都深入研究理清，他大概是没时间睡觉的。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冒出来要用佛典联系实际来考他，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一直到翻阅完了七本经书，他才找到了破题的思路。
阿攻糖和吽护糖中的“阿”、“吽”乃是金刚乘中三字明“唵阿吽”其中的二字。
唵阿吽，正对应佛陀的身口意三密，并且还有对应的颜色。
考虑到正殿中成百上千的观音像，仙峰寺应该主修莲花部。
而莲花部中，阿弥陀佛的身相就是红色的，正好能和阿攻糖的颜色对上。
这么一想，柏荣又觉得可能还有一个以唵为名的佛糖，但又或许没有，因为两种佛糖一攻一防的作用似乎已经非常完满了，而做出姿势手印这个行为本身就契合了唵字所代表的身密。
这么一想，两种佛糖对应的肢体动作应该去哪里找就很明确了。
仙峰寺里肯定有它们的具体形象，而且做出这两套动作的雕像应当是一左一右。
在这个过程中，他突然联想起守护在正殿门前的三位武僧，其中有两名是固定守在殿前的，地位非同寻常，不比一般武僧，而宽性称他们为持金刚。
“食用佛糖有助于武艺的提升，而持金刚们能够靠武力得到经师的尊重，肯定也有佛糖供应。或许宽性称他们为持金刚也有他们服用佛糖所代表的那未知形象之意。”
持金刚就是金刚力士，在摆设时通常一左一右摆放。而有金刚力士雕像的地方基本都在仙峰寺外围，以示护法之意。
破题思路明晰后，柏荣恍恍惚惚地放下经书，这才想起来眨眼。此时他的眼睛因为全身心的投入而睁开了一整个下午，干涩胀痛。长久的思考比进行体力劳动还累，各个关节传来一阵阵酸涩感，直到他把葫芦里的米全部吃完才缓解。
遗憾的是，他发现自己今天忘记问平田要米了。
“还是明天再说吧。”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窗边卷起草帘，天外正是一片清澈蔚然的蓝紫色，宛如佛经中所说的东方琉璃净土，光是看见就好像滋润了眼球。
“没有工业污染就是好啊，还看得到满天星辰，自然的美真是永远看不腻。”
克克克克克.......
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柏荣瞬间联想起正殿里那些巨大蜈蚣移动的声音，伸手就去摸禅杖。然而在几秒之后，这种类似许多对肢节刀足摩擦瓦片的声响就逐渐远去了，一张纸帖从窗外落下，被他一把捞住。
帖子是空白的，但有许多穿透纸背的划痕，泛起毛边。
现在天色近晚，又没有点灯，这划痕轨迹又不是浓墨粗毫写就的毛笔字，实在是看不清。
柏荣眯起眼睛，将帖子双手捏住两端举起，对准天空。那蓝紫色的光线便穿透了那一道道破口，轨迹连在一起，形成了三个笔画潦草的汉字。
“无意义”。
他猜出这是谁的意思，除了仙峰上人，没有别人会用这种方式传话。
这是在说乱波众的事？
柏荣想了想，把纸帖撕得粉碎。
仙峰上人如果是对他不满，那么派人杀了他就好，写这三个字实在不知所谓。
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反对，反而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以他对仙峰上人的微末了解，还是认为对方传递这三个字可能是为了分享给他某种真相。
可没有意义又如何？考虑这种事情才最没意义。
他随手将碎纸捏成一团扔进纸篓，心里开始期待真正服用佛糖之后的感受。
..................
“终于找到了!”
柏荣站在仙峰寺山门处，山门内侧木栅栏正围着两尊木雕金刚。
金刚力士呈忿怒相，赤裸上身帛带绕颈虚飞。居左者一手捏拳一手掌心前推，怒目张口。居右者高举金刚杵，蓄力欲砸，怒颜闭口。
张口对应“阿”，闭口对应“吽”。
“原来就是密迹金刚和那罗延天。”
这两位属于是老熟脸了，最经典的金刚力士，也是哼哈二将的原型，鲁智深吃醉酒后回山门最先拆的金刚像也就是这两位......
柏荣有点心累。理论上这两尊守门金刚应该是最先看到的。但他这次不是游客，从内往外走反而最后才发现。
现在斋堂才结束早饭不久，离演武还有一个小时，正好验证他的推断正确与否。
他取出一枚阿攻糖，软糯的触感和红色的剔透感给人以现代工艺制造出的廉价软糖既视感。
找了个偏僻处郑重地将糖块放在口中嚼碎，他的身体同时摆出密迹金刚的架势。
只是一瞬，他感觉自身骤然下坠，仿佛浸没水中，空气都凝固了起来压在身上，束缚着他的四肢百骸，但只要一挣就能解脱束缚。
所谓降灵加持，就是如此。
修行身口意三密，观想法界曼荼罗，便能有相应次第的佛力传递。
使用同样基础理论的术法在别的教派则被叫做神打、上身。
但是作为一个无信者，柏荣发现自己还是得到了加持。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只想着立刻试验一下效果。
山门处因为东桥被凿断，武僧的岗位被后撤到仁王门处，他在桥边可以尽情试验力量。
他在山崖便扫视一圈，找到一块体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石头。俯身探出双手，扣住石头的两端用力提起。一般石头的密度为人的肉体的二到二点七倍，柏荣本身该有一百二十公斤，那么这块石头则大概是三百公斤不到，他的手臂虽然感到十分吃力，但还是勉强将石头提到了胸口！
然后他一个踉跄差点把石头砸脚上。
心有余悸的把石头扔到一边，柏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轧红的手掌。
世界举重记录为四百八十八公斤，记录创造者塔拉哈泽和他差不多高，体重超过他五十多公斤。
虽然这个石头的重量远比不上世界纪录，但他也不过是个习武不到半年的普通大只佬而已。而且这一次举重并没有使出全力，没有可以学过举重的发力技巧，而且石头本身的形状也不适合举重，如果换成杠铃成绩会更好。这意味着他的力量在吃下佛糖后真的能接近职业级举重运动员的水准。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就是，真正的超自然力量......”
在实实在在体会到佛糖的功效之后，柏荣突然有点理解仙峰寺僧人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了，不过在想起后山和正殿前那代表着孩童亡魂的无数风车，心情又冷静下来。
底限还是要有的。
失去了人工道德规范，强大的力量就只是灾难而已。
等了大概一炷香，佛糖的力量消退后，他又用那块石头测试了一次。这一次则更加费力，毕竟只是他自己的力量，才把石头抬到膝盖的位置就吃不消了。
阿攻糖大概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力量，他得出结论，只是不确定这种增幅效果是按使用者的力量百分比加成还是定量增加。如果想要知道这一点，必须隔上一两个月有了明显的力量提升后再试。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到了大佛殿前的院落。
大佛殿供奉大日如来，仙峰寺崇拜着大日如来的力量，因此武僧们历来都在殿前修炼，希望得到佛祖的身密加持。
众目睽睽之下，柏荣神情自若地咬碎糖块后摆出一个一手收在腰间蓄势，一手高举如持金刚杵的姿势，随后才重新摆开拳架，跟随其余僧人一起演武。
吽护糖果然在他做出这个姿势后生效了，他细心体会，总结出吽护糖的效果是令皮肤更坚韧，肌肉能在运力后更快的充血绷紧，不容易收到损伤，还附带有一定的神经麻痹效果。
长期服用吽护糖练功，应该是能增加抗击打能力的。
在神经触觉麻木后，他的关注力更多投入到控制动作中。
仙峰寺拳法的招式大开大合，主要的破魔势中非常注重冲、崩、抡的攻击方式，而腿法也是一力到底，少有变招的打算，颇有几分汉地北方拳术的影子。
听说仙峰寺的拳经是由仙峰上人撰写，再联想到昨晚仙峰上人传递的信息，柏荣开始对他过去的经历感到好奇了。
在那五百年的人生里，仙峰上人虔诚过、享受过、勇猛过......最后堕落至今。
有这样丰富的人生，他到底在为哪一件事后悔？
而那个寺中僧侣集体崇拜的樱龙神在最初到底是如何与仙峰上人接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