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仙峰寺的月薪

“恭喜师弟高升东藏主。”

柏荣当场谦虚起来了:“修行者岂有高下之分,只是重任在肩,能作为东藏主为僧团做一些微小的贡献我也就满足了。”

智寰和尚轻笑颔首,只是给人的感觉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

“还未请教师兄?”

“我是仙峰寺的书记。”

柏荣差点呛咳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书记其实也只是一个非常古早的职位。

“师弟加入仙峰寺当是可喜可贺之事,只是如今仙峰寺封山,变若水的研究不得不暂缓。探究长生之谜急需精壮男子做材料,却也只能向苇名购买。只是这价格居高不下,少许配额恐怕不能供应到师弟。”

“无妨!”柏荣一挥手,答应得干脆,这让智寰反而疑心顿起。

“前些日子,座主召师弟前去可是传法了?”

浅尝到长生的奥妙后,怎么会有人想要停滞不前呢?

柏荣和尚已经觐见了不死的妙相,难道这还不足以令他发心么?可如果是这样,上人又为何信任他,赐他东藏主之职?

“并没有,座主只是问了我的师承,还未传法。”柏荣没想过遮掩,这根本遮掩不了,他又堵不住仙峰上人的嘴。

“欧——”智寰沉吟片刻,便释然了。

仙峰上人活了五百年,也曾几度渡海前往中土求法。或许是柏荣受具足戒所在的光明寺曾与上人结缘,因此得以优待几分。

不过这个大明的和尚倒是奇怪,见了上人的宝相后既不像凡夫俗子那般畏惧,却也没有心生向往,大概真的是佛法高深吧。

“师弟如今成了东藏主,真正与我等同宗同门,只是惫懒二字实在要不得。师弟昨日便该来此接取印信,为何不至?”

柏荣已经有点烦了,他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去练拳,便随口应付:

“昨日我收下袈裟、法冠之后。心生傲慢之毒,便想借助禅定的功夫静心,不了太过入迷,竟是修行到子时才脱离定境,只好今日再来。”

“师弟果然是得道种子。”智寰已经对柏荣的高僧设定相信了七成,于是再次合掌,“不知禅定竟是如此高妙,灭除心毒。我等只是听闻,不曾真正修习,不知师弟能否指点一二。”

柏荣:“???”

不修禅定你们造禅杖干嘛?单纯想打人吗?

指点是不可能的,他虽然会禅修冥想但是根本没怎么练过,万一对方真练出来了不就能识破他根本没有定功了吗?

“说来惭愧,禅修的功夫实是不留文字,讲究心心相传。师弟还为达到可以传法的境界。”

看着智寰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又补充道:“禅修十分讲究顿悟,因此难以言传身教,在中土有许多高僧苦修数十年不得,直到晚年历经风霜后才突然顿悟,而点醒他们的其实也是一些很微小的契机。因此禅修也有臆一世悟一时的说法。”

见他言辞凿凿,智寰只得放弃。

“那便算了,我今日来是为了这个。”智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囊,展开袋口让柏荣可以看见里面的事物,那是十来个微型甜甜圈一样的东西,搞得他有点迷惑。

“师弟如今添为首座,当有供奉。只是师弟昨日未至藏经楼行职,库头等人不到就回去了。此事若是让监寺知道不免难堪,我便向库头讨要过来代为转送。”

“此物乃是我寺的秘宝,拥有佛力加持,服食需配合相应的姿势手印才能起效。红的是阿攻糖,吃下能气力大增。蓝的是吽护糖,吃下可使筋骨强韧。棍棒难伤。两者的功效都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服用吽护糖之后,凭借功效修炼武艺则可事半功倍。”

智寰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双手奉上布囊:“这佛糖十分珍贵,首座也不过一月能得六颗,其余均需赐予座下修行精进的弟子,不过藏经楼如今无人看护,师弟又不曾收徒,因此可以将这十二枚佛糖尽自取之。等到内府使者到来时亦可拿去换作资财”

柏荣也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相仿的笑容。

真不戳,当薪水小偷真不戳。

就是这个智寰莫名示好有点膈应,总觉得这个人会拿人情要挟自己。

“既然佛糖已经送到,我这就先告辞了。”

智寰合掌一礼,竟然真的什么也没提。

柏荣楞了一下:“师兄,那服食佛糖配套的姿势手印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师弟请自去佛法中寻。”智寰转身离去。

等到藏经楼只剩下柏荣一人,闻着空气中潮湿腐朽的书页味道,他才大笑出声。

这应该是仙峰寺最后一次试探了。

智寰一个保留实权的书记,没有必要来和东藏主交好,这大概是部分僧人集体对柏荣发出的考验。仙峰上人闭关太久,在变若御子研究项目之外的僧人早就学会了抱团夺权,他们习惯了没有座主发布命令的生活。

这种行为可以说是自作主张,但对于见不到仙峰寺好的柏荣来说却是大快人心,有了更多挑拨离间的机会。

他喜欢从众习武的习惯并不是秘密,这其实是初学者为了防止自己动作变形的无奈选择,不过在武僧地位低下的仙峰寺,法师习武倒是非常奇特的现象。对方大概就是靠这个来决定考验的形式。

吃吽护糖能加快习武的进度,他这里有六颗,下个月还发六颗,没理由不吃。

只要当众吃了佛糖并做出手印,佛法水平是不是滥竽充数就一目了然了。

也只有悟出手印姿势,他汉地僧人的身份才会得到认证。

“真是小瞧了我的智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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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田,你知道寺里的佛糖是如何服用的吗?”

就在过去一向清净无外人叨扰的奥之院,无耻的和尚已经将智谋抛在脑后了。

想问题这么麻烦,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平田千岁呢?

端坐在草席上的少女无奈地看着柏荣:“变若的御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怎么会,难道在你成为变若御子之后寺里就没有人吃过佛糖吗?”柏荣不敢置信。

“我只能借助被深厚愿力沾染的事物观察外界,不是什么都看得到。”

柏荣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也就是说只能看到室内吗?看来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答应仙峰上人不再绝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对你来说可能比较好。”

平田千岁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但柏荣还不想走,他还没把事办完。

“不急,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平田千岁投以好奇的目光,清澈的眼神柔软得像鹿。

柏荣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隐藏在胡子后的老脸一红。因为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出来,甚至还没开始想,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是为了维持大人的尊严而已。

把压力转移到孩子身上可不是成年人该做的。

他强行扯开话题:“对了,寺里的那些侏儒忍者现在受审完了吗。”

“没有。”说起这个,少女就有些阴郁了,显然那些场景对她造成了精神冲击。“非常的惨烈,佛祖的慈悲已经在这座寺庙被抛弃了。”

柏荣喜上眉梢:“死了很多吗?”

“已经死了六个了。引发这种情况的就是一直监视你的那名忍者,他被当做叛徒后又指认了很多人。你和宽性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女虽然故作成熟,但心机完全没有成年人那么深厚。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随便挑拨了一下。宽性不敢得罪我,又不信任自己的忍者,所以只能想办法送那名忍者去死了。不过还真是意外,我本来只想搞一个人的,那个乱波众忍者倒是帮了很大的忙。”

“可那个忍者是个哑巴,他根本说不了话,最多也只能用手指人,为什么会这么努力地配合你的想法?”平田千岁眼里满是疑惑。

“哑巴?”柏荣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众所周知,人类在吵架的时候情绪一上来,必然是首先攻击对方的身高长相。而乱波众忍者是一个大部分成员都具备明显畸形肢体的残疾人团体,如果内部不和搞骂战,那必定是花样百出。

瘸子笑聋子,聋子笑哑巴,有鼻子的嘲讽没鼻子的,兔唇的嘲讽两腮穿孔的,长九根手指的笑只有八根手指的.....

哑巴最惨,他听得到但骂不回去。

如果那名哑巴忍者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没法在审问中获得一线生机,那必然是将平生所有得罪过自己的讨厌家伙全部指认拉下水。这个过程异常轻松,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抬手指人就行。

“哈哈哈哈......我是说我佛慈悲。”看到少女的脸色并不好,柏荣尴尬地停下笑声:“那个,平田千岁,这也算回报了他们的恶行,难道你不高兴吗?”

平田千岁略微垂首:“乱波众都是被父母遗弃在寺内的水蛭子,被寺院抚养长大后却又去拐带健康的孩子,其中有一些可能还是他们自己的血亲子侄,只是互相不认识。这样的事想想就觉得可怜又可怖。”

柏荣严肃起来:“正是如此才要将乱波众早早剿灭,他们的过去或许很可怜,但不能让这种不幸继续传递了。”

“我只是想,如果他们在第一次作恶的时候就被抓住打死,或许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多的惨剧,为自己累积如此多的罪业了。”少女合掌,嘴唇翕动,轻声诵经为仙峰寺古往今来的受害者一并祈祷着。

听到这话柏荣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只是在感叹而已,没有什么强行以德报怨、宽恕恶徒的变态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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