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不死斩是很多年前被一位名叫巴的女武士遗留在仙峰寺。仙峰上人让我来保管它。”
柏荣对这种行为不置可否：“让自己的仇人保管唯一杀死自己的武器，他倒是心大。”
也可能是笃定平田千岁根本没法长大，学不会武艺的缘故。
平田千岁将不死斩连带着黄绢捧出来放在地上：“拜泪并不是唯一的不死斩。苇名还有另一把名为开门的不死斩。”
“如果能利用不死斩的话，虫凭的力量就不足为惧了。可惜的是，使用不死斩的人也必须拥有不死的能力，这意味着不死的力量永远无法被拔出。”
柏荣也算是长了见识，啧啧称奇：“真是离奇，我之前还以为仙峰寺研究的不死顶多是生命力顽强一点，没有想到是全方位的不死，结果世上居然还有克制这种不死的武器，铸刀的材料一定很稀有，或许有放射性也说不定。”
“或许有...放射？”平田千岁疑惑地看向柏荣，“原来法师看不到吗？它一直在放射啊。”
柏荣紧张起来：“辐射原来是可以看得到的吗？”
少女用着理所当然的口气：“辐射？我说的是拜泪上那连刀鞘也遮不住的凶戾血气。”
“正常人不可能看得到吧。”柏荣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是什么具备辐射性的危险元素在锻造时掺在刀里面，这种简陋的刀鞘是不可能完全隔绝危害的。
平田千岁突然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这不是常识吗？”
“不是哦。”平田千岁小声解释：“柏荣法师既不是精通佛法的高僧，也不是专精战斗的武人，所以才看不到气的存在。”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这么说就很让我不爽。”柏荣看了看变若御子顶天一米五的身高，从鼻子里擤了一气：“而且你也是两样都不沾边吧？”
他换了个坐姿，草席太扎腿了。
平田千岁仰起头：“我是平田家的女儿，在家里不乏高明的剑士。虽然没有练习武艺，但品鉴武艺的涵养绝对在你之上。”
柏荣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只是没注意到少女的脸上却闪过一丝落寞。
“对了，平田家是干什么的？我是外地人，从来没听过。”
平田千岁的呼吸声一下子大了起来，但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平田家是苇名的分家，世代以武传家，守护苇名。”
柏荣一下子坐直了，苇名他是知道的，这即是国名也是此地最高统治者的姓氏。
这么一看还是个大小姐啊！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外地人，因为内府军队堵塞关口没地方去才想着留在仙峰寺，没有想到你和苇名的大将苇名弦一郎还有亲缘关系，又有武备力量。既然如此，那些和尚怎么敢对你做出这种事？”
平田千岁的双手没有再合掌，而是无意识地攥成拳头，语气依旧平淡：“因为平田家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被苇名弦一郎抹去了，平田战败后，还活着的大家就都被他赶到这里。”
然后就剩她一个了。
柏荣恨不得把自己嘴堵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尴尬道：“你们这个.......家庭矛盾有点严重啊。”
“苇名弦一郎是被苇名一心大人收养的。”
“我们还是聊聊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事吧。”柏荣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岔开话题，“我该怎么样才能获得观察气的能力？”
“你虽然比我更懂得品鉴武艺，但本身并不习武，这就说明看到气的能力和武艺高低无关才是，我缺乏了什么样的要素？”
平田千岁上下扫视着柏荣，沉思一番给出答案：“我觉得你并不信赖自己。”
“我还不够自信？”花和尚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在碰到你之前可是打算独自一人把仙峰寺闹得天翻地覆。”
“但是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相信的是办法。”
能力无关外部环境，而办法则非常依赖外部条件。
柏荣回想踏进仙峰寺以来的生活，好像确实如她所说，哪怕是如今也是决定用阴谋诡计削弱仙峰寺，因此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这...倒是一针见血。但是人类是有极限的，寻找有利条件才能事半功倍，办到那些光靠自己能力办不到的事。”
“就像这把不死斩，如果没有它的存在，即身佛还能被一般的武器杀死吗？”
“并不是这样的。”少女摇头否定了他，抬起左手抚在心口。“如果要定义人的极限，那极限的高低也只受心的限制。不管是投向信仰还是专情武道，心灵的蜕变都能使人超越凡俗，办到平常人以为不可思议的事。”
“都说了啊，人类是有极限的......”柏荣失笑了，但是笑容逐渐凝固，他猛然醒悟。
古老的神祇川父扭转时空将他送到了这个时代、变若水扭曲人的肉体和心智、即身佛依靠和不死虫共生便能存活数百年。见识到了这么多超凡现象，如果他还用以前的思考方式去理解这个世界，那实在是太愚蠢了。
思维的惯性牵绊了他太久，让他险些看不破真相。
柏荣立刻修正心态：“也就是说，不死斩并非是杀死即身佛的唯一方法？”
平田千岁点了点头：“是的，至少苇名一心大人绝对能凭借武艺做到这一点。”
苇名一心，柏荣经常听到这个名字，是被冠以剑圣之名的男人。也是苇名的开国之主，据说只是靠他的名声就能令内府不敢进犯，即使如今重病缠身，权力落到苇名弦一郎手里，德川内府也只是围而不攻。
“什么样程度的武艺能够杀死即身佛？”柏荣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热血沸腾了，如果仅凭修炼就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他晚几年再离开仙峰寺也未尝不可。
不！要是他有这种本事，仙峰寺就是他的地盘了。
仙峰上人给我滚出仙峰寺！
“如果能将不死虫在一息内切成均等的十块的话，我想它也没有办法愈合了。”
“一息之内切成十块......”柏荣伸出右手来，并指成刀模拟武器挥砍。他的臂围比起来仙峰寺以前的自己不止粗了一圈，挥动时已经能发出十分猛烈的破风声。
“不行，最多挥三下，就算同时使用双手握持刀剑，也最多四下，而且还不知道不死虫的甲壳有多硬。”
“请不要小瞧了自己，柏荣，你是天生的武人。你的臂长和身高比起一心大人也绝不差，我说一般的武器无法破开不死虫的防御，是因为我也只见过僧人为了测试而令被囚禁的武士攻击即身佛。但如果是你的话，力量破开甲壳绰绰有余。”
平田千岁稚嫩却沉稳的声线意外地很能安抚人心，柏荣已经感觉在不远的将来，仅靠自己的武艺杀死即身佛不是难事了。
但是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
“我要到哪里去寻找刀剑呢？”他摊开双手。
这下平田千岁也哑然失声了，脸色浮现出窘迫的红晕，总算是有一回像是变回了不成熟的孩子。显然，她在说教前也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说来也很奇怪，仙峰寺意外的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很尊重佛门清规，包括在各种菩萨降生节开法会，包括过午不食，也包括明明犯足了杀戒也要坚持不在寺里留被公认为武器的事物。
手里持有开刃武器的要么是弥山院的雇佣僧兵，要么是不在僧籍的乱波众忍者，没有一个是仙峰寺的僧人。而这两类人的武器不说拿不拿得到，反正是很难用。
前者的阔刃双头枪一定要有配套的武功秘籍才能学会使用，否则就会伤及自身。后者的小太刀则为了匹配使用者的体型，铸造的宛如匕首大小，柏荣敢拿这个去挑战三五米长，每条腿都比这个长而且锋利的大蜈蚣，那简直就是找死。
“寺里有砍柴的斧头，效果不比打刀差。”少女强撑着害羞道。
“我拿到武器总要联系吧，不然也没法施展自如。”柏荣停顿了几秒：“寺里就只有两把斧头，每天都要劈砍大量柴火供给僧众，少有空闲的时候。如果偷走斧头，肯定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天气在转冷了，热水的需求日益高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足量柴火供应的话，仙峰寺的和尚大概会发狂吧。到时候抓住小偷可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了。
平田千岁捂住脸，不敢再说话。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两个方案一起进行或许更好。”柏荣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喃喃自语。
这次法会先借刀杀人，下次有能力了再亲自动手。
“千岁，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除了仙峰上人，其他即身佛能够和人交流吗？”
他上次在正殿中看到的白衣即身佛全都是一副痴呆的样子，完全不像仙峰上人那样能够驯服体内的蜈蚣带着自己移动，还能交流的样子。这次的行动计划也是基于他的猜想而设计出来的。
平田千岁才从羞耻中摆脱出来：“唉？嗯....不能交流。他们的修为不够，必须不断地服用秘药才能维持生机。”
“那你知道仙峰上人又是如何控制不死虫带着自己移动的吗？”
平田千岁回忆了一阵才给出答案：“上人曾在一次开示中曾提到过即身佛如何继续提升修为，他当时说的话是：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故不争而胜，能以柔弱胜刚强。”
迥异于佛经的内容却出现在了仙峰上人的开示中。
这让听到这里的柏荣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终于撞到他熟悉的内容了。
没有想到仙峰上人对道德经也有研究，不过也多亏是这样，他才能通过平田千岁了解到虫凭秘术中至关紧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