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仙金合一百零八斤,其份量比碧游金钟、金光宝镜、神猴铁棍炼成的神金加起来还要重。
若非太岁有七禽神扇,攒就五火真性,恐怕烧上三年五载也难将其化开。
杨任静心敛性,施展火法,让那纯粹真火裹住仙金,逐渐烧成金水。
这般炼了三个时辰,不觉间金乌坠地、月桂东升,终于将百余斤神金炼化。
如此,其泥丸宫内,已攒下两成真性,虽依旧不能完全淬炼本元,总归能助益修成胸中五气,成就仙身。
杨任祭起神目,体内法力、先天之气自行运转,依照五行相生之理,蕴养五脏,五行之气愈发纯粹。
这炼返先天神通实为逆天之举,自然艰难,可是修成后的裨益之大,难以估量。
如今五气初成,已修出神通雏形,其道体堪比真仙之流,有一番蔚然气象。
云中子盘坐在地,静静观摩,气定神闲。
此仙证就大罗神仙,其法眼有诸多玄妙,自能窥见些许脉络。
“这门神通本身不难,难的是集齐五行真性,若是水、木二行倒也罢了,余下三种少有现成的。
如今,天地间有名有姓的先天生灵掰指头都能数出来,此类逆天之举,定有毒祸降下。
这小子已修成三道先天之气,本该毒祸深重,修行艰难,怎会轻松至斯?
难不成,真是个生性温和,未染杀孽的仙道胚子?”
云中子缓缓起身,轻声呢喃。
自然,其境界高深,若是不想被人听见,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耳闻。
杨任炼完神金,修完五气,元神携真性返回泥丸宫。
如此,元神、真性、剑胎三者气机相互淬炼,各有裨益。
“若说剑术,自是碧游宫通天师叔执牛耳,阐教门下,各有手段,终究无有以剑护道者。
你借元神炼剑,神剑双修,其实也是上乘剑术,可未必能走到顶峰。”
云中子言罢,轻轻弹指。
此地方圆十里,雾气聚拢,化作剑锋,刹那往天上去,斩开遮月云彩。
杨任见状,惊为天人。
难怪世间仙人都渴求斩去三尸,吞并六气,这大罗神仙境界,实在玄妙。
当然,每位大罗神仙的手段神通各有不同,皆与其证道契机有关。
云中子大道逍遥,随心所欲,极具仙风道骨,让人见之忘俗。
“这般剑术,实在神异,可惜弟子天资愚钝,此前学的道术尚未贯通,不敢贪多。”
杨任失神片刻,恢复清醒。
如今,他已经身怀数种上乘神通,大都未修至圆满,尤其是炼返先天一事,颇耗心血,若再来一门难炼的道术,定会有碍修行。
“你倒是个知足的……”
云中子闻言一怔,笑着说道。
“如今,你既已炼得神金,有了空暇,正好于我言说殷受秉性,触怒帝王事小,耽误诛妖事大。”
云中子轻轻挥袖,不知从何处挪来石案石凳、茶壶茶盏。
杨任知其有纯粹道心,也不推辞,径直坐下。
“启禀师伯,我在八年前入朝为官,初次上朝,王上便向我问询鬼神之事。
若非太师闻仲坐镇朝堂,恐怕要在殿内问出个究竟。
后来退朝,王上暗中差宫人寻我,让我在御花园奏对,施展道术。
这位帝王,生性孤傲,不喜拘束,若有人强夺其志,定会使其激怒。
当年,太师迫使王上出城秋狩,实为让截教无当圣母借机收殷郊、殷洪为徒,好分润人道气运。
王上自然不愿屈服,特意泄露其中隐秘,让我有机会传讯广成子、赤精子二位师伯。
自他继位之后,经常暗中找寻仙神踪迹,以及人族先贤遗物,定有长生之志。
若我所料不差,这位四海八荒之主,大概已经在暗中修习炼气之法了。”
杨任望着那青色茶盏,轻声言道。
云中子衣袖轻动,山中茶树缓缓落芽,经由真火烤干,雾气凝聚,化作雨露,一齐飞入盏内。
此仙气度,实在潇洒。
大抵是其无有几分争斗之心的缘故,诚然与寻常仙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阐截两教仙人,若未证大罗,自有毒祸在身,每日都殚精竭虑,为积攒道行发愁;若证就大罗,玉虚南极仙翁、燃灯道人,碧游四大亲传,各个都是忙碌命。
这般算起来,世间仙人,唯有截教外门赵公明、三霄娘娘境况与其相近。
“这么说来,贫道只需言及仙家妙处,谈论三山五岳景象,自能成功献剑了?”
云中子轻轻弹指,金玉声声,如鸣珮环。
其袖中,通天神火柱相互磋磨,催发真火,刹那将茶水煮好。
“当今王上不喜庶务,若见真仙,自然欢喜。
师伯仙肌玉骨,仪态出尘,定能得其青眼。”
杨任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嘿嘿。”
云中子饮了口茶水,咧嘴一笑。
“这王宫乃人道气运汇聚之地,贫道献完镇妖剑便需归山,尔在朝为官,近水楼台,若生出异变,定要传讯。”
云中子收敛笑容,正色道。
“谨遵师伯法旨。”
杨任放下茶盏,连忙起身,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
云中子见状,神色玩味。
“你是个有悟性的…贫道有言在先,若你将帝王秉性告知,则将剑术授下。
此剑在昔日证就大罗时悟出,可惜吾道初成,难以将其练至圆满。
未来那弟子,命犯杀劫,实为天定大将,需投身沙场,吾已为其炼了长兵。
贫道素来说一不二,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云中子言罢,一指虚点。
杨任只觉泥丸宫拂过清风,云遮雾绕,笼罩元神,其间有种种道韵、气机,终于化作无形剑气,遁入青蛇剑胎。
“世间仙神,若修剑术,定要炼那上乘仙剑,采三界五行神金,取四海之水,炼就剑胚。
汝元神御剑之术,乃玉鼎师弟所创,其实已有超脱形质之意,可惜并未全功。
贫道认为,剑有道剑、法剑之别。
法剑乃有形之器,有为之物,托古剑之气而炼神化精,仗剑而行能驱妖除邪卫道。
道剑乃无形之器,无为之物,是智慧之剑,是心剑,与天合一,奉德之情,应机而现。
故曰:以云雾雨露为剑,可改天象,以山川疆域为剑,可拒敌寇,以精气神念为剑,可斩贪嗔痴欲。
如此,炼剑即修身,出剑即扫不平之事。
若修至大成,自能斩去彭踞、彭踬、彭蹻三尸,何需寻什么证道契机,当即登临大罗。”
云中子衣袖飘摇,法力涌动。
其身侧,古松木剑化作流光。
杨任侧卧虚空,似睡非睡。
其周遭,青蛇剑胎骤然无形。
如此一夜,仙剑气机愈发锋锐,其上锋刃光滑似镜,现出如瀑寒光。
东方既白,大日将升。
杨任悠悠醒转,缓缓落地。
自十年前修行至今,日夜吐纳,难有安睡之时,今日却睡饱了,神魂舒畅!
“多谢师伯授剑之恩!”
杨任心念一动,仙剑遁入泥丸宫,而后神色郑重地打了个稽首。
“贫道知你顾虑,夫修行者,道为上,法为中,术为下,不可舍本逐末。
此剑于大道颇有裨益,若要修行,关键不在练,在于观摩世间万物。
你有先天神目,本就得天独厚,正是练无形道剑的绝佳人选。
故而,你学剑术,不但不会阻碍修行,兴许还能加快破境进度。”
云中子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道。
“贫道一宿没睡,这会儿该去补觉了,你先回朝歌,大抵过不了几日就能见面。”
云中子摆了摆手,慢腾腾地往洞府行去。
“谨遵师伯法旨。”
杨任打了个稽首,目送其进入洞府。
昨日至此,今早分别,其间六七个时辰,这位福德之仙愣是没说过一句客套话,甚至都没让太岁入洞府一叙。
其心性之真,实乃世所罕见。
云中子回到洞府,倒头就睡,神态安详。
金霞童子提着水火花篮,采了满满一筐灵药,气鼓鼓地往回行着。
杨任见状,暗自惊奇。
“拜见师兄。”
金霞童儿收敛神色,微微欠身。
杨任连忙回了一礼。
金霞童儿转过头去,望向玉柱洞内,听见那细微鼾声,不由得怒火中烧。
“老爷,你说要给尚未入门的雷震子师兄炼丹,这都拖了好几个月了。
我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采集足够的灵药。
你倒好,天都亮了还睡的安稳,怎也不将客人请进洞府休憩,这么下去,咱们终南山还有人来吗?”
金霞童儿放下花篮,径直走向石床,在那酣睡仙人耳畔大声喊叫。
“怎么,天黑了吗,贫道该起了。”
云中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那熟悉的稚嫩脸庞,揉了揉眼睛说道。
“诶,没错,天黑了,老爷该炼丹了。”
金霞童儿心念一动,引动玉柱洞禁制,刹那隔绝日光,陷入黑暗。
“好,贫道正要开炉,你去送送杨任师侄!”
云中子闭着眼睛起身,大袖飘摇,七星炉飞出,真火肆虐,灵药飞来,刹那化作丹液,经由道门法力蕴养,逐渐生出灵光。
金霞童儿见状,叹了口气。
这终南山,没我迟早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