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德维特也知道，这么刺激康斯坦丁，对他非常不利。
但他敢于摊牌，却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选择！
今天早上，他确实收到了阿方斯的信，但信里的内容，并不是关于北方，而是关于——黎凡特！
作为欧洲最大的香料市场、也是欧洲最大的经贸区，黎凡特市场占据了荷兰60%以上的贸易规模。
可以说，失去黎凡特，荷兰就会失去他们的贸易霸主之位；而现在，阿方斯已经盯上那里！
问题是…阿方斯为什么会盯上黎凡特？
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有绝对的信心拿下北方，所以、接下来就得开发新的市场；
要么，就是他拿不下北方，所以打算围魏救赵、逼荷兰放弃北方市场！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阿方斯要掀桌子、跟荷兰人拼命了！
这是约翰德维特最不想看到的。
生意人嘛，最怕的就是搞零和博弈，输了一无所有，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本来，他还在踟蹰之间，可康斯坦丁送来的报纸、让他彻底相信，阿方斯有掀桌子的能力！
正因此，他才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阿方斯合作，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拉阿方斯入伙。
既然选择阿方斯，那么…他也不再需要跟奥兰治派合作，完全可以选择更有性价比的朋友：霍根霍科！
首先，霍根霍科就是个捣蛋鬼，他可以搞舆论、搞各种福利法案，唯独没本事治国理政。
他没本事治国，那么、自然也没办法威胁约翰德维特的地位，因此、霍根霍科跟约翰德维特没有利益冲突！
其次，霍根霍科现在跑到格罗宁根，就是对奥兰治派的背刺，想要鸠占鹊巢；
那正好，他只需要轻轻推上一把，不但可以多一个盟友，还能进一步削弱奥兰治派！
其三，现在荷兰的政治局面是议会派跟奥兰治派相抗衡、人民之声党奋起直追；
如果他帮扶人民之声党一把呢？让他们死磕、削弱奥兰治派，不就成了议会派一家独大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他要跟奥兰治派合作，还需要搞定很多人；可跟霍根霍科合作，他只需要搞定阿方斯！
他再度翻了翻手中的报纸，略微思索，便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转身出了门…
这一边，康斯坦丁匆匆回到家中，洗把脸、换了一身衣服，便又收拾行李，准备出门。
“要去阿姆斯特丹？”刚下楼梯，老康斯坦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康斯坦丁转过头，却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花园。
“是的，父亲。”
“保不住荷兰分会了，对吧？”老康斯坦丁再度开口。
“...”
“有没有想过，抓住这个机会，用荷兰分会做抵押、借上一大笔钱？”
老康斯坦丁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用荷兰分会抵押贷款？！！
康斯坦丁顿时愣住！
可行吗？可行，只凭荷兰分会这个金字招牌，高低也能借个大几十万荷盾；
如果把阿方斯也架出来、营造一个大项目，贷上一两百万荷盾，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贷款？
或者说…老康斯坦丁、为什么要建议他们贷款？
“很难理解？”老康斯坦丁看出他的不解。
“确实难以理解。”康斯坦丁点了点头。
“我们要的、并不是荷兰分会，是钱，不是吗？”
老康斯坦丁慢吞吞的走向沙发：
“自己做生意是赚钱，直接用它去贷款，不也是赚钱？”
“可我们马上就失去…”康斯坦丁瞳孔瞬间放大：
“父亲是说，我们借上一大笔钱，来迫使阿方斯先生向我们让步？
要么阿方斯先生替我们还、要么…帮我们保住荷兰分会，让我们继续赚钱还贷款？”
“不止如此。”老康斯坦丁回道：“我们还可以一口气采购大批量的商品，足够我们做上几年生意的商品；
也可以把共济会的订单提前转让出去，不说大赚一笔，也可以再回收一笔资金；
我盘算了一下，几个办法一起上，我们应该能弄到三四百万荷盾的利润，还能再维持一两年生意。”
一次套现几百万，再凭借这笔钱购入大量库存，还能做两年生意？
如此算来，两年后，在他们彻底失去共济会的生意时，连本带利、他们还能剩下近600万荷盾巨款？
稍微省着点用，可以轻松撑到威廉三世年满18岁！
“这也不是不可以！”康斯坦丁眼睛一亮，快步朝老康斯坦丁走来：
“您认为，这么做的成功率、会有多大？”
“100%。”
“100%？！！”康斯坦丁眼睛瞪得老大：“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想说，阿方斯先生、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对吧？”
老康斯坦丁摇摇头：“不，你错了，如果我们这么做，他不但会同意，而且还会帮我们贷款。”
“为什么？！！”
这也难怪，康斯坦丁会无法理解。
傻子都能看出来，阿方斯就是卸磨杀驴、准备将奥兰治派踢到一边去；
这种情况下，阿方斯该做的、应该是慢慢勒死他们，而不是再帮他们大赚一笔！
“因为阿方斯先生很自信。”老康斯坦丁慢吞吞回道：
“他坚信，没有他的帮助，我们会混的很惨；
所以，如果我们贷款、我们当掉荷兰分会，他会帮我们、以便于我们成为一个笑话。”
“…”
“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老康斯坦丁摇摇头：
“当然了，我也不否认，阿方斯先生是对的，离开他，我们撑不了很久；
可我们也不需要多久，六年、不，仅仅是五年时间，殿下就成年了，不是吗？
再说了，只要我们采购的物资足够多，也能再撑一年；事实上，我们只需要靠自己、坚持四年。
你不会告诉我，你们连4年也撑不了吧？”
“当然不会！”康斯坦丁显得信心满满：
要撑起整个奥兰治派的摊子，一年需要至少150万荷盾的收入；
但他们也不是坐吃山空，没了荷兰分会，还可以去做别的生意；
哪怕利润少一点，哪怕一年只赚50万荷盾，算下来、一年亏空也不过100万。
再怎么着，他们也能套现、赚取到500万荷盾；别说4年，6年、甚至8年，康斯坦丁也是有把握的！
“那就行了，不是吗？”老康斯坦丁摆摆手：
“不用慌，跟茱莉亚小姐好好说，尽可能维持彼此的体面；
兴许将来、殿下还需要阿方斯先生的帮助，我们不要做得太过火…”
“父亲。”想了想，康斯坦丁干脆走到老康斯坦丁面前：
“阿方斯先生，其实还给了我们另一个选择，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说说看。”老康斯坦丁翻出他的烟斗，满不在意的鼓捣起来。
“是这样的，我这次去加莱，还见到了西属尼德兰总督、拜塞里昂?唐?胡安…”
康斯坦丁连忙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连带着阿方斯提议的、把生意转移到奥斯坦德去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然而，等他说完，老康斯坦丁却是一声不吭，既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做出提问。
他那用心鼓捣烟斗的模样，让康斯坦丁很是怀疑：老头子、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
好一会儿，老康斯坦丁终于捣鼓完他的老烟斗，用烛台点燃，慢吞吞的抽了起来。
直到康斯坦丁的耐心快消耗完，他才慢悠悠道：
“我看，跟我这个想法、没什么冲突。”
“嗯？”康斯坦丁又是一愣：怎么没有冲突？
一边是套现，一边是转移到奥斯坦德去，这怎么能不冲突？！！
“贷款是最重要的，钱只有到咱们手里、咱们才能安心。”
老康斯坦丁如是说道：“至于转移到奥斯坦德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咱们可以先退出荷兰分会，再拿一小部分钱、去奥斯坦德做投资；
只要维持这个进货渠道、能维持住生意，就可以了。”
“您是说…奥斯坦德、作为备用选项？”康斯坦丁有些明白了。
“是补充。”老康斯坦丁摇摇头：“西班牙人是不可信的，老夫活了八十多岁，吃过的亏、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康斯坦丁听明白了。
西班牙人不可信，而跟西班牙人关系那么好的阿方斯、同样不可信。
因此，首先套现、把钱攒在自己手里，是必然的举措；
至于投资奥斯坦德，与其说维持这份生意，倒不如说、是继续麻痹阿方斯跟西班牙人。
让他们相信，奥兰治派离不开他们，奥兰治家族很快就会去求他们…
“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去阿姆斯特丹，跟茱莉亚小姐商量商量。”
康斯坦丁点点头，想了想，他又问道：“殿下那边，又该怎么办？该死的约翰德维特，用殿下来威胁我们！”
“我依稀记得，阿方斯先生承诺过，可以为殿下撮合一份亲事？”老康斯坦丁抽了一口烟。
“丹麦公主，但这是不可能的。”康斯坦丁摆摆手：“她是天主教徒，我们不能让殿下娶一个天主教公主。”
“那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老康斯坦丁瞟了他一眼：“自己想办法去吧。”
“…”
“走吧。”老康斯坦丁摆摆手，赶他离开。
“如果…如果我们接受这份婚事，您就有办法、把殿下救出来？”康斯坦丁想了想，开口问道。
“很简单，谈下婚事，然后…殿下有至少两次去丹麦的机会。”
老康斯坦丁伸出手来：“第一次是定亲，他可以去哥本哈根见见那位丹麦公主；
第二次是迎亲，他可以去哥本哈根成婚，也可以把公主接回海牙。”
“我们…就借此机会、把殿下接回我们手中？！！”
“嗯哼。”老康斯坦丁摆摆手：“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他们敢杀我们的殿下，还敢杀丹麦的公主？”
“呃…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康斯坦丁又是一愣。
“既然我们有一个遗腹子，就可以有第二个，不是吗？”
老康斯坦丁撇撇嘴：“让殿下务必抓住机会，在定亲的时候，就想办法…让那位公主殿下怀孕！”
“…”
傍晚时分，康斯坦丁赶到阿姆斯特丹时，法尔克纳、维特旺二人早已在奥兰治家族府邸等候。
“阿方斯的信，我们都看过了。”一见面，茱莉亚就急着开口：
“您觉得西班牙人可信吗？阿方斯突然要组建那么多舰队，是不是在北方战败了？”
“茱莉亚小姐。”康斯坦丁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今天先去市政厅、见了约翰德维特，他认为、北方战役应该是两败俱伤；
其次，我咨询过我父亲的意见，他认为西班牙人不可信，但互相利用、是没有问题的。”
“两败俱伤？”维特旺率先开口：“他考虑的，应该是北方舰队难以回国？”
“如果是这样，阿方斯就是占优势的！”茱莉亚露出期盼的目光：
“能不能说服阿方斯，让他逼约翰德维特让步？”
“可能性不大吧？”法尔克纳却没那么乐观：
“阿方斯先生在占优的情况下，反而放出这种消息？”
“确实不乐观。”康斯坦丁点了点头：“正如法尔克纳先生猜的那样，阿方斯先生…把我们摆上牌桌。”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他竟敢把我们当筹码？！！还把我们、卖给约翰德维特？！！”
茱莉亚气的跳脚：“这么说，他让我们跟西班牙人合作，也是不安好心，对吧？”
“…”康斯坦丁几人一声不吭。
“那就跟他拼了！”茱莉亚咬牙切齿起来：“我们就坚决不配合，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老康斯坦丁先生…有什么建议吗？”维特旺转头看向康斯坦丁。
“父亲认为，我们可以贷款。”康斯坦丁便把老康斯坦丁提议的、用荷兰分会贷款的事，大致的说了一遍。
听完这个建议，茱莉亚顿时神采奕奕：
“好办法！真是好办法！老康斯坦丁先生说的没错，把钱攒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