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假的。”阿方斯的表情依旧很淡定:
“这不,才想请您做一些甄别,要不然…我为什么不请路易斯先生来甄别呢?”
阿方斯这么一说,法尔克纳就知道,路易斯的名字也在里面!
此外,还有很多奥兰治派成员、但不是路易斯的朋友的人、名字也在里面;
也许,还有很多、议会派人士、却是路易斯的朋友的人,名字同样也在里面!
“只要您信得过,我一定尽全力、为您甄别出那些虚假的口供!”法尔克纳小心的观察着阿方斯的神色。
他先咬住,是“阿方斯信得过”,他才会“尽力”为阿方斯甄别口供的真伪;如果甄别错了,这锅也是阿方斯的、不能怪在他的头上;
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可能多的拿走跟奥兰治家族有关的当事人、家族的名单,尽可能多的保护奥兰治派的力量…
“那就拜托您了。”阿方斯很是淡定:“那些文件就在我的书房,一会儿、您要离开的时候,再去甄选一番,把虚假的部分拿走即可;
您可以拿着这些口供去找当事人,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那么、他们就欠您一份恩情,您可以要求他们报答您;
如果…他确实是指使者,您只需要一封信,我们就会采取行动,让他得到应有的处罚,而我们、也将欠您一份恩情。”
“不不不…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应该是欠您一份恩情!”法尔克纳连忙摆摆手:“他们应该感谢您、没有被这些骗子蒙蔽!”
“其实欠谁的恩情,倒也不重要。”阿方斯摇了摇头:“重要的是、他们应该报答我们,在荷兰债权的债务重组上、出一份力…”
“当然!这是当然!”法尔克纳尬笑着,虽然这也是个坑,可总比西属尼德兰那边、要浅得多…
阿方斯绕了一大圈,给他提供了这批栽赃嫁祸的口供,说是能让这些人欠下恩情,帮助他们取得荷兰债权的债务重组权利。
可事实真的如此?法尔克纳不这么乐观。
他更相信,阿方斯是故意激化矛盾,安德里斯手中有一批假口供,他也将拿到一批假口供,这些假口供,会在荷兰炸出一个轩然大波!
如果这些人接受讹诈,他们就是真的害怕阿方斯,那这份憋屈,就会往安德里斯、法尔克纳他们身上发泄;
如果这些人不接受讹诈,后果更严重…
然而,眼看阿方斯跟法尔克纳将要谈拢,西属尼德兰的投资也将打了水漂,苏珊娜夫人先坐不住了:
“阿方斯,你应该再劝一劝那位路易斯先生,比起那位不好对付的大议长先生,他们完全可以去奥斯坦德看一看;
现在、那儿就像一个金矿,每个人都有机会挖到金子,他们只需要做一点小小的投资,看到收益后、再加大投资就可以了…”
“路易斯先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有他自己的判断。”然而,阿方斯却摆了摆手:
“即便那里是金矿,如果路易斯先生没有涉足金矿生意的勇气,一样不会进行尝试。”
“对对对!路易斯先生有他的判断…”法尔克纳连忙抢话道。
“路易斯先生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应该理解,但我觉得…奥兰治家族得为自己考虑一下。”
谁知,阿方斯又来了一个神转折:“曾经,荷兰被称为海上乞丐,为了一口吃的,你们反抗暴君、反抗暴政,杀出一条血路;
而到了今天,你们似乎进入了黄金时代,却已经失去了民族的灵魂,每个人提起你们,想到的就是…虔诚的赚钱。”
“…”
“我不是开玩笑。”阿方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百年前,奥兰治家族领导的是一群拥有灵魂、拥有勇气的英雄;
而现在…你们再也找不到、有勇气尝试更多可能、有勇气披荆斩棘的伙伴了;
这让人很是担忧…奥兰治家族,还能带领现在的荷兰人,打败更多的敌人么?”
阿方斯说的是荷兰吗?不,他说的是西属尼德兰。
他分明在说,荷兰当初能打赢西班牙,最大的原因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而现在,攻守易位,变成荷兰人盆满钵满,而西属尼德兰只有烂命一条…
如果荷兰人能给个面子,让西属尼德兰混口饭吃、那西属尼德兰也愿意维持这种表面和平;
可如果…荷兰人见死不救,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的西班牙人,就只能跟荷兰人拼命了…
那荷兰人是要命、还是要钱?
法尔克纳先是望了望阿方斯,又望了望苏珊娜夫人,脑筋开始急转:
这个苏珊娜夫人是西班牙人,她能坐在这里、跟阿方斯还有克里斯汀娜打牌,就说明、她在这儿地位崇高!
那么…当着她的面,直接拒绝投资西属尼德兰、显然是不明智的;或者说、阿方斯故意在她面前提及西属尼德兰,就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可阿方斯不是傻瓜,他应该知道、一味地赶鸭子上架,只会适得其反;那么…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这么强迫自己?
想不通,他就开始继续试探:“您说的很有道理,事实上…我也已经给茱莉亚小姐写了信,相信茱莉亚小姐会感兴趣的;
不过…正如您说的那样,路易斯先生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思路,我觉得…他不愿意投资西属尼德兰,肯定有别的原因…”
“您认为,有更深层的原因,让路易斯先生不愿意投资西属尼德兰?”阿方斯似笑非笑:
“而您…虽然不知道这个原因,但出于对路易斯先生的信任,同样选择了观望?”
法尔克纳感觉、阿方斯还是在套路自己,但他也找不到可反驳的,只能尴尬的看着阿方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比起康斯坦丁先生,您确实是更加成熟的政治家。”阿方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手又打出一张牌,似乎不打算继续延伸话题了。
这让法尔克纳再次抓瞎:阿方斯…到底想干什么?他似乎阴阳了自己一句,可他又不愿意继续延伸话题,这是…放弃了?
法尔克纳又望了望苏珊娜夫人,见她微微皱起眉头、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顿时心里又是一咯噔:坏了!
假如…苏珊娜夫人,就是那个西属尼德兰的总督特使呢?
她可能凭借着、她跟阿方斯的某种神秘关系,寻求阿方斯的帮助,让他说服奥兰治家族,对西属尼德兰伸出援手;
而阿方斯呢?看起来并不打算帮西属尼德兰,很多他可以做的事,非要推给奥兰治家族、推给路易斯去做;
结果,赶鸭子上架、一拍两散。
法尔克纳也好,路易斯也好,对阿方斯百般提防,千方百计的拒绝、为西属尼德兰提供帮助;
可这…正好让他们掉进阿方斯的圈套,阿方斯让苏珊娜夫人看到、他尽力了,是荷兰人不愿意帮忙!
接下来,走投无路的西班牙人,要么是等着饿死,要么…奋起一击、拉着荷兰人一起死!
“这个…如果、您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比如说…您知道这个深层原因,可否给我介绍一下?”
法尔克纳连忙抢救一下:“您知道的,我不是商人,我不太懂这些东西;
但您是这个世界最成功的商人,我想…您给我们的建议、会是最有帮助的!”
“建议?”阿方斯眉头一挑:“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我都给您分析过了,不是么?
当然了,您会觉得…我只说了好的地方,没有说坏处,让您无法衡量利弊、只能选择观望;
既然这样,不如您来说一说,您认为的、最坏的情况,又是如何?才会让您如此恐惧、去西属尼德兰做投资?”
法尔克纳确信:阿方斯确实在挖坑埋自己!
他只说已经为自己全盘分析过,却没有说、他是怎么分析的,给苏珊娜夫人制造出信息差;
他又故意说、是自己只说好的、不说坏的,所以法尔克纳不信任他也正常,进一步、把责任推在自己身上;
而最后面,他又故意问一句“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是在得罪苏珊娜夫人,妥妥的送命题…
“咳咳…”所幸,法尔克纳足够机灵,他咳嗽了一声,便把锅甩了出去:
“我是什么看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茱莉亚小姐更信任您,想听您的意见;
您瞧,我已经给茱莉亚小姐写了信,如果茱莉亚小姐已经听进去了,那最好不过;
要是没有…我也能及时的给她解释,让她相信您,依旧做出投资西属尼德兰的决定。”
“您怎么看?”阿方斯并没有急着回答法尔克纳,反而是转头看向苏珊娜夫人。
“我?”苏珊娜夫人翻了翻白眼,转头深深望了法尔克纳一眼,很是淡定回道:“听你的吧,又或者…静候佳音便是。”
“那就…静候佳音吧。”阿方斯淡定回道,也跟着打出一张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