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望着约翰德维特,什么也没说。
约翰德维特的分析、倒也没错,阿方斯最重视的就是他的承兑券,他想要的、也是把这些承兑券当成钱、花出去!
如果,他们能拿捏住阿姆斯特丹银行,竭尽全力的用荷盾、跟承兑券进行一场货币战争,他们的赢面很大!
就算他们不愿意跟阿方斯拼个你死我活,也可以在占住上风后、把阿方斯逼上谈判桌,获得一个体面的条件。
但赢家…要么是约翰德维特、要么是阿方斯,与奥兰治派无关。
尴尬、却是事实。
这场货币战争,必须由他们的领袖、带着整个民族、赌上全部的力量,跟阿方斯决一死战!
这个时候,已经不允许存在第二个声音,即便是奥兰治家族,也必须屈居约翰德维特之下。
正因此、康斯坦丁犹豫了…
“您…不同意我的看法?”见康斯坦丁只是看着自己,始终没有表态,约翰德维特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
“要我说服茱莉亚小姐,您得…先交给我们一个人。”康斯坦丁盯着约翰德维特的眼睛,慢吞吞回道。
威廉三世!
约翰德维特知道,康斯坦丁要的,就是被他“秘密保护”起来的威廉三世!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他其实很无辜;就因为生在奥兰治家族,十几年来,没有感受过多少家族亲情,倒是一直吃着软禁的苦头。
可他更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关着这个孩子,才能保护这个国家!
威廉三世是奥兰治派集体的软肋,只要他还在约翰德维特的手里,这些人、就只能配合约翰德维特的各种国家政策;
至于威廉三世的安危,如果约翰德维特要弄死他,他十几年前就死了,而不是活到现在,而且还活蹦乱跳…
“你们还没有能力、保护“国家之子”。”约翰德维特想了想:“西班牙人、法兰西的路易十四,都想杀死他。”
“我们会寻求…跟西班牙人的和解。”康斯坦丁盯着约翰德维特的眼睛:“我们也会尽我们全部的力量,保护殿下!”
“这并不够。”约翰德维特同样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们共同的软肋,如果是…阿方斯先生、对他下手呢?”
“我会挡在殿下前面。”康斯坦丁淡定回道。
“如果他在我这儿遇到危险,我也会挡在他前面!”约翰德维特摇了摇头:
“我可以做出书面承诺,请告诉茱莉亚小姐,如果国家之子遇刺,她可以算在我身上。”
康斯坦丁依旧死死盯着约翰德维特的眼睛,良久,他摇了摇头:“我们坚持、这是一切的前提,先把殿下还给我们,才有得谈。”
“康斯坦丁先生,如果您是担心、“国家之子”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我可以陪着您、亲自去莱顿大学探望他;”
约翰德维特一脸诚恳:“但现在,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国家的命运!我们首先得团结起来,保护这个国家、保护我们的货币!
阿方斯先生正在一步一步、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如果您现在什么也不做,我们的后代、必然生活在贫穷与苦难之中!”
望着约翰德维特,康斯坦丁思索了一番,这才开口道:“那么,说说看吧,您打算怎么…保护我们的货币?”
“您可以看看它。”约翰德维特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自己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要把阿姆斯特丹银行买下来,但是…不需要联省政府出钱;
我们直接跟弗朗西斯科为首的银行家们、启动谈判,让他们自己带着股份离开;
就像西印度公司那样,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资产里头、拿出一部分卖给他们;
我们不允许他们拿走银行的资料、也不会分割业务给他们,更不允许他们拿走客户的钱!”
“恐怕…没有您想的那么容易。”康斯坦丁淡定的接过那份文件,翻看起来。
“这没什么,我们可以联合各省的力量,除了阿姆斯特丹,像鹿特丹、莱顿、哈勒姆这样的大城市,也可以入股阿姆斯特丹银行;
还有格罗宁根、泽兰省、乌德勒支这样的富裕省份,也可以出资入股,买走原本属于银行家们的股份。”约翰德维特继续说道:
“我们要排除阿方斯先生的影响力,发挥各省份、人民的力量,避免新的国家银行、遭到国外的挤兑;
我们还得联络各国的银行家,用我们持有的债权、外国货币换取金银,增加我们的黄金储备、增加荷盾的发行量。”
“您想通过足够多的金银、把承兑券驱逐出市场?”康斯坦丁漫不经心问道。
“没错,人民最需要的、还是金银!”约翰德维特点了点头。
“那铜币呢?”康斯坦丁抬起头来:“阿方斯先生把持着丹麦海峡,我们得不到瑞典的铜矿;他还挟持了非洲航线,我们也得不到日本的铜锭;
我们缺乏铸造便士的铜,要么…我们就必须高价从阿方斯先生手中买入铜锭,要么…就只能允许承兑券的流通。”
约翰德维特张了张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早在承兑券发行之初,这种面值极小、流通量极大的代金券,就是用来弥补铜币不足的;
它们凭借小的没人愿意伪造的面值、不受缺斤短两影响的优势、以及阿方斯、商盟的强势推广跟担保,顺利的在加莱大规模流通;
它们的流通优势之大,以至于加莱的各种劣质铜币全部被挤出市场;不愿意接受承兑券的外国商人,还因此损失了很多订单!
最让人讨厌的是,阿方斯坚持发行小币值的承兑券,最大面值的10生丁,也才值2个苏;
这就使得,越是廉价的商品、越是落后的地区,它们对承兑券的需求性、依赖性就越大!
这种极小的币值、使得承兑券跟荷盾竞争时、有着难以想象的优势:
当发生数以千计的大规模交易时,无论是使用承兑券、还是使用荷盾,都不如使用票据方便;
而当发生几个荷盾的小规模交易时,付几个荷盾,跟付几百张承兑券,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一个需要精确称量,一个则需要数一段时间;
只有在介于10-1000荷盾之间,使用荷盾的便捷性、才会高于使用承兑券的便捷性。
这就使得、荷盾的适用场景、远远小于承兑券的适用场景;承兑券要替代荷盾很容易,可荷盾要替代承兑券、很难…
“还有,您竟然打算以各个省份、分别派出一个代表,联合财政部、银行家组成15名股东代表,来管理这家国家银行?”
康斯坦丁抬起头来:“越是高效的银行,它的决策层应该越少;如果一个简单的业务,都需要15个人来讨论、那银行还怎么跟市场竞争?”
“您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把银行交给更多的人来管理,是为了确保、银行不会因为一个或者几个人的失误,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约翰德维特顿时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业务都需要15个人来讨论,我们只需要像VOC的17绅士一样,制定决策就可以了。”
“那我不禁好奇,国家银行的决策,是由联省政府来决定、还是由15个代表来决定?”康斯坦丁开始针锋相对。
“国家制定最高的决策。”约翰德维特可不会轻易被难住:“银行内部的决策,则由15个代表讨论决定。”
“那我再提一个问题。”康斯坦丁继续刁难他:“当我们的国家银行、像阿姆斯特丹银行一样,遭遇了挤兑;
那么…国家会给他们下什么决策?保住银行?还是跟您给弗朗西斯科先生的命令一样,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应对?”
“…”
康斯坦丁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如果说,他给出的最高决策、是保住银行,那么…一旦遭遇挤兑,国家银行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关门大吉!
反正他们是国家银行,国家必须保护他们,绝不会任由愤怒的市民拆了银行;
可这样一来,一遇到事情就摆烂,这种国家银行,还不如留着弗朗西斯科呢!
可要说、要求国家银行自己想办法、应对外部势力的挤兑,那这些人…会不会想出、跟弗朗西斯科一样的馊主意?
而如果、约翰德维特动用一切力量、帮助国家银行度过难关,那么…造成的损失,是银行兜底、还是国家兜底?
“您没想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换一个问题好了。”康斯坦丁步步紧逼:
“现在阿姆斯特丹银行有很多烂账、死账,这些损失,要留给国家银行背锅,还是推出去?
而弗朗西斯科先生他们,是要追溯他们的责任,还是放过他们?
如果追溯他们的责任,那更早的责任人、是否也要追溯责任?”
约翰德维特目瞪口呆!
“您刚刚说,像西印度公司那样处理,可您是否记得,西印度公司的烂账,是阿方斯先生自己兜底的?”康斯坦丁的声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