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隔天一早。
康斯坦丁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出了房间、走下楼梯，正准备出门赴约，恰好看见自己的父亲、老康斯坦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思索着什么？
“父亲。”鬼使神差的，康斯坦丁走了过去：“您在想什么？是克里斯给你写信了？”
“不…”老康斯坦丁摆摆手，微微抬起头来，望了康斯坦丁一眼，指了指沙发：“坐吧，有些事跟你聊一聊。”
“…”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头，掏出怀表、望了一下时间，这才走了过来：“我已经约了约翰德维特先生，只能坐五分钟。”
“这没什么，你就跟他说，你是因为我才迟到的，他会理解的。”老康斯坦丁很是淡定：
“前两天，你跟我说，你们打算跟约翰德维特合作，通过国民大会议的决议，设立国家银行、并扩建国家的舰队？”
“确实有这件事。”康斯坦丁踟蹰了一下，这才问道：“您反对？”
“我已经很老了，轮不到我来做决定。”老康斯坦丁摇了摇头：“但如果，你是问我的看法，那么…是的，我反对。”
“为什么？”如果是别人，康斯坦丁根本不会考虑对方的看法；可老康斯坦丁不同，他确实有一些独到、但派得上用场的想法。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国家银行吗？”老康斯坦丁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康斯坦丁眉头一皱！
是因为战争？不是；是因为散装的联省制度？也不是；是因为缺钱？是因为包税商？都不是；是因为…道布尔斯家族。
在联省政府成立初期，他们确实因为战争、散乱的国家制度、还有穷困潦倒的国家财政，根本筹备不起国家银行；
可当他们启用道布尔斯家族、并利用他们庞大的金融街人脉，挺过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后，道布尔斯家族成为新的障碍！
他们趴在国家财政上吸血，联省政府几次把他们踢出局，又被混乱的秩序折腾到吐血，不得不捏着鼻子、又把他们请回来；
如此尾大不掉的道布尔斯家族，他们比谁都清楚，出现国家银行，就是对他们致命的打击，从今往后、他们都别想从国家财政上吸血！
更要命的是…他们是奥兰治家族的人！
威廉二世死后，议会派对奥兰治派大肆清洗，连奥兰治家族都损失惨重；那时候，道布尔斯家族选择袖手旁观，并没有伸出援手；
即便如此，在茱莉亚得到阿方斯的帮助后，重振声威，却依旧接受了道布尔斯家族的示好，依旧视他们为奥兰治派的一员；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奥兰治派要击败议会派，要帮助威廉三世成为新的联省执政，就需要他们的帮助，需要他们的钱袋子…
“您认为、如果…我们跟约翰德维特合作，推出国家银行，道布尔斯家族…会反叛？”康斯坦丁皱了皱眉头。
“不，是他们再也帮不了我们。”老康斯坦丁摇了摇头：
“约翰德维特想设立国家银行，这是对道布尔斯家族赤裸裸的敌意；
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那么…他们就必须全力支持亲王殿下。”
“但是…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利用议会派，先解决尾大不掉的道布尔斯家族，总好过…将来由殿下来卸磨杀驴吧？”
康斯坦丁却是皱起眉头：“没错，我们推动国家银行，会让道布尔斯家族不满，但我们可以为他们争取机会，争取进入国家银行的机会！”
“瞧，如果是这样，解决掉他们了吗？”老康斯坦丁瞟了他一眼：“他们会进入国家银行，更加的尾大不掉。”
“…”
“既然按你们的设想、并没能完全解决掉道布尔斯家族，那干脆…留着他们好了。”
老康斯坦丁继续说道：“等殿下成年，再让道布尔斯家族出钱出力，帮殿下恢复执政之位；
等殿下成为新的执政，第一件事、就是让道布尔斯家族，去对付约翰德维特；
我敢肯定，他们的手段会无比残忍，这有违殿下的良心，那么、殿下可以借此机会，把道布尔斯家族也收拾一通！”
“…”康斯坦丁更加无语！
先榨干道布尔斯家族的好处，再让他们对约翰德维特、对议会派发起清算？
等他们狗咬狗、咬的两败俱伤，威廉三世再把道布尔斯家族收拾了？
想法很不错，操作的可行性也高，收获也还可以，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有违康斯坦丁的良心…
“我们依旧可以设立国家银行，在殿下成为执政之后。”老康斯坦丁又道：
“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筹码，我们设立国家银行，再把阿姆斯特丹银行卖给阿方斯先生。”
“父亲。”一听到这句话，康斯坦丁不得不开口了：“如果、我们把阿姆斯特丹银行卖给阿方斯先生，荷盾会失去其世界货币的地位…”
“在东印度，西班牙人的八角金币，才是世界货币。”老康斯坦丁淡定回道：
“在欧洲，最受欢迎的则是弗罗林金币，连我们的人民，也会在荷盾跟弗罗林金币之间、选择弗罗林金币。”
“…”康斯坦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这么能抬杠？！！
“好吧，我老了，说话你们不爱听，那你还是走吧。”老康斯坦丁摆摆手：“五分钟了，别因为我这个老家伙，耽误了你的行程。”
康斯坦丁掏出怀表一看，还别说，真就只是过去了五分钟！
他收起怀表，站起身来，深深的望了老康斯坦丁一眼，这才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也不要对扩张舰队、抱有什么希望。”老康斯坦丁突然开口：
“与其指望约翰德维特、会把舰队交给我们，倒不如指望共济会舰队，我听说…他们在北方打得很漂亮。”
“…”康斯坦丁转过头来，深深的望了老康斯坦丁一眼，脑海中波澜起伏…
约翰德维特的别墅里。
后花园，茶桌前，约翰德维特把他准备的资料又检查了一遍，他有信心、今天一定可以说服康斯坦丁，让他支持自己的议案！
“约翰，康斯坦丁先生来了。”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约翰德维特连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康斯坦丁正跟着妻子、朝自己走来！
“早上好，康斯坦丁先生！”约翰德维特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笑着朝康斯坦丁招手。
“早上好。”康斯坦丁摘下帽子，朝着他微微一礼，等走到他的面前，又主动伸出手来！
“你们聊吧，我让仆人做一些点心过来。”德维特夫人笑着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您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等康斯坦丁坐下来，约翰德维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小心试探道：“坏消息？”
“确实是坏消息。”康斯坦丁点了点头：“我得先告诉您，我们不能支持您。”
“为…为什么？”约翰德维特脸色一变：“茱莉亚小姐？您可以说服她…”
“事实上，我已经说服茱莉亚小姐了，但…我们依旧不能支持您。”康斯坦丁摇了摇头。
“阿方斯…先生？”约翰德维特马上猜到、一定是阿方斯搞的鬼！
“阿方斯先生说，丹麦海峡已经让他们打下来了，可您还在给他添堵，让他没办法安心赚钱；
所以…他要茱莉亚小姐出面，反对您对丹麦的一切决策，确保共济会完全把持丹麦海峡。”
康斯坦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我们反对您关于银行的议案，总比…反对您关于丹麦的议案好，不是么？”
望着康斯坦丁那平静的面孔，约翰德维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辩驳？
他也知道，阿方斯一定会出招，可他没想到、阿方斯出招这么快准狠！
他才刚刚想到、找康斯坦丁他们合作，而康斯坦丁他们也愿意合作，阿方斯就给他们出了一道选择题…
国家银行还是丹麦海峡？傻子都知道，只能选丹麦海峡。
可约翰德维特更知道，选国家银行、他们还能保住国家银行；选丹麦海峡、他们估计两个都保不住…
“与其纠结这个问题，倒不如说一说，您在丹麦海峡这件事上，都有什么计划吧？”
康斯坦丁再度开口：“我们可以把议案拆分出来，凡是必须做的，先把它办了；
那些不必要做的、或者很难做的，再作为一个议案，放到国民大会议上吵嘴就行了。”
“康斯坦丁先生。”约翰德维特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知道，为了逼你们反对我，阿方斯先生丢出丹麦海峡这个筹码；
显而易见，比起丹麦海峡，国家银行，或者说阿姆斯特丹银行跟承兑券，对阿方斯先生来说，更加重要。”
“确实如此。”康斯坦丁点了点头。
“那么…不管丹麦海峡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我们一定要把国家银行、把货币这件事办好。”
约翰德维特把手按在他准备好的文件上：“这既是我们的核心利益，也是我们跟阿方斯先生讨价还价的最好筹码！”